踢了出去。
以正常的身体站立情况来说,这一踢足够使那人绝子绝孙,只是我落在他掌握中的一只手就逃不掉折断的结局。
断手也好,断腿也罢,比起以人质身份落于人手,为人摆布来,都强于千倍万倍。
震耳欲聋的厮杀声里,我似乎可以听见臂骨断碎的声音。身体已经摆脱了受制的困境,右手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我怔了一怔,定睛细看,才发现自己身边赫然围满了乐康巷的百姓,自己的手臂安然无恙,却是抓我的那人被一铁锹砸倒了。再看身后,追击我的人已被乐康巷的百姓隔开,陷入了被锄头棍棒群殴的尴尬局面里。
我心情一松,全身酸软,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好身边有人架住了我。
我借着他人的力量,一步步的向孔艺走近,心里也说不出是喜悦、安慰、愧疚还是恼怒,这种兵灾人祸的地方,那礼貌的笑容却怎么笑得出来?
“孔伯伯,既然您能够在混战中指挥人救我,我相信乐康巷作乱以您的威望,是完全可以弹压住的--甚至于只要您不支持,都不会闹到现在这种地步,现在这情况,是为什么?”
“天底下的百姓没有不愿意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却愿意无事生非的跟着人作乱的。凡是作乱,必定是面临的苦难,已经到了不作乱就没了活路的地步。”
这样的大实话,不止惊心,更令人魂魄俱震,我默然无语。
孔艺定定的看着我,问道:“你真的和郑老弟他们是忘年之交?是‘神工娘子’的弟子?”
“是!”
他问的话,有一半我的回答当之无愧,另一半却子虚乌有。然而这种时刻,我的回答却容不得半点迟疑犹豫。
孔艺点了点头,喘了几口粗气,压住咳嗽,再问:“你没穿官服,年纪又轻,真的是新朝任命的城北司衙府台君?”
我站直了身体,踏前两步,昂然挺立,肃容扬声:“本官正是新任城北司衙府台,凡是城北区内的一切事务,都有自行处置,不必报奏主公批阅的专权。”
孔艺眼睛一亮,咳得脸红脖子粗,他身边的人赶紧帮他拍背抚胸,他的目光却定定的看着我:“大人,刚才小老儿能指挥门下弟子救您,是因为他们相信小老儿说的一句话‘大人在,乐康巷在;大人活着,我们才能性命无忧’,大人……”
他的话被一阵剧咳呛得再也说不出来,可他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重兵压境,数十名江湖人只剩下五六人还在负隅顽抗。这十六连窑前面,真正僵持的,是无所适从,不知该不该放下手里的武器投降的作乱百姓和提刀戒立等待命令的西元士兵。
这些西元士兵没有在镇住大局后就势掩杀,给乐康巷百姓造成更进一步的损害,让我不能不对做战略布置的人心中叹服。
我先和自己幸存的三名护卫会合,安抚前来救援的西元士兵,才在稍微清洁的空地上站稳,提气纵声:“乐康巷的百姓今日作乱,都是中了奸细的毒计,本身没有过错。只要放下武器,坐地投降,本官保你们性命无忧,更不会连累家里的老小!”
孔艺身边的一群人先放下手里的棍棒锄头,群众闻风而动,众人手里的武器卸尽,窑场上的战事也已结束。
大乱之后,场中居然透出一股异常的清冷寂静。
寂静中,孔艺跪地大叫:“大人,乐康巷的人冤枉啊--”
“冤枉--”
他一跪,身边的人群也呼啦啦的跪倒一片,刹那间哭声大作。
还有什么比这满地血污里,那一声惨烈入心,悲苦入魂的“冤枉”更能令一个心中尚有良知的人更心胆俱裂,剧痛入骨的?
直到此时,我才真真切切的感受到“父母官”一词所含的分量,那不止需要权谋,更需要有背负百姓的期盼的勇气。承担他人的信任与期盼,代表永不可辜负、永不能背弃,甚至于这信任与期盼只要有一天存在,就永远也无法将它卸下。
我心头震动,面上却不动声色,双手虚抬,朗声说道:“不必哀哭,你们有什么委屈可以一一告诉本官,本官一定替你们主持公道!”
孔艺老于事故,知道适可而止,见大局抵定,也不拖拉,嘶声道:“大人,前日城安衙派人来征用十六连窑,疫情紧急,小人们也知道分寸,只想求衙门的官爷给小人们另指一条活路,保着乐康巷的老小不至饿死。谁想那胥吏残暴,不止不予救济,反而指使衙役把里长打死示众,勒令乐康巷的四千多居民全都搬到乐康巷后面的祠堂去住,说是怕我们再住在乐康巷,会染上疫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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