昂敞亮的大宅。
长流不待顾非发问,便轻轻纵上围墙上的灰砖,这才转头向他招手示意。
顾非足下运功,紧挨着她上了墙头。只见院中有一青衣女子对着荷塘边低飞的一群蜻蜓在发呆,看年岁跟长流差不多大,却已梳了妇人髻。那女子虽然容貌秀丽,穿着华贵,却是一副坐愁红颜老的情态,神色间半点不见欢喜。
长流见顾非看得差不多了,忽然拽住他的手臂,跳将下来。
“我饿了。你带我去吃饭。”
见她说得那样理所当然,顾非不禁压下满腹疑窦,笑问道:“殿下想吃什么?”
“和记的牛肉粉丝汤还有生煎馒头。”
顾非自然一口答应。两人又走回闹市。因二人容貌出众,衣着鲜亮,又加上长流贵气逼人,顾非身姿英挺,一路上招惹了不少眼球。
来到和记,在雅间落座。因点的两样东西都极普通,立刻便上齐了。
“殿下只点这两样,是怕臣的俸禄银子不够吗?”
长流难得听顾非开玩笑,却只微笑了一下。她端起碗,喝了一口牛肉汤,轻声道:“刚才你看到的那名女子,她的相公是一个太监。”
顾非闻言讶异抬眸。
长流恍若未见,只继续道:“那人就是高胜。这栋宅子和人都是本王亲手送到高胜手中的。本王亲手毁去了一个妙龄女子的一生。”
说罢,她直视着顾非的眼睛,静待他的反应。
良久,只听顾非艰涩道:“殿下这么做,一定有殿下的理由。”
长流自嘲一笑:“本王自然是有理由的,但不管这理由多冠冕堂皇,我行事不择手段亦是事实。”一顿,她又道:“父皇和朝臣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迫我去和亲。而我为了自己的私心,将那名女子送给了一个太监。本质上并未有所不同。”
顾非听出了她语气里的自厌和自鄙,不禁打断道:“殿下!”
长流却继续轻声而坚定地道:“而眼下,本王为了不去和亲,还要做一件事,做一件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
一瞬间,顾非心头惊骇狂卷而起,如巨浪打礁心跳如雷,表情惊诧至极地向她看去。
“没错,这件事会赌上我全部的身家性命。”
顾非手中紧捏的青花瓷盏忽然裂了一道口子,滚烫的茶水霎时涌了出来,他却仿佛浑然未觉。
他如何会不明白,长流这是在以命相搏。她将这番话坦然相告,无异于把身家性命交到了自己手中。
一直以来,顾非都太过正直,而长流给他的不过是一个幻像,他并不了解真正的她是怎样的面貌。她今日就是要打破这个幻像,逼他做一个选择。
良久过去,牛肉汤中的粉丝都快将汤水涨干了,长流轻叹一声:“本王令你为难了。”
对面的少年却忽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顾非日后但凭殿下差遣。”既然那是她希望的,而只有这样才能留住她,那就这样吧……
长流终于扬起一抹笑,轻声道:“你起来吧。汤都快干了。”她知道,顾非这样的人,一旦做出承诺,就不会轻易改变。接下来就该说服顾涛了。
顾非送长流回去的时候,二人路过街上卖糖人的小摊。顾非见长流脚步一滞,心道:是了,殿下就是再早慧,终究免不了少女心性。这么想着,他便也停下步子,陪着她在一旁观看。
等摊主浇好了一只兔子,递给之前的客人,长流拉着顾非凑上前去,道:“这位老伯,能浇个人样子出来么?我多给银子。”
“呵呵,小小姐说笑了。一个糖人三文钱,若是指定样子五文钱。”摊主见二人衣着华贵,只以为长流是富家小姐,平日里极少上街,才对银钱心里头没个数,却不知她是故意这样说的。
长流笑嘻嘻地推了身旁的顾非一把,对摊主道:“闹,就他。您给照着浇个小人出来。”
“好嘞。”那老伯睁大一双浑浊老眼,不住往顾非身上打量,片刻又道:“小伙子长得真俊。”说着手下便开始动作。常老汉在这条街上卖了三十多年的糖人了,手上确实有两下子。不过片刻,手腕启程转折间便用糖浆浇出了顾非的轮廓样貌,细看还真有五分像。
一旁早有人围拢过来瞧热闹。“小姑娘有意思,叫常老汉画自己的情郎。”隔壁卖大葱的正好闲得荒。“可不,等会儿咬在嘴里可甜着哩。”立刻就有好事者跟着起哄。
顾非只不好辩驳,偷眼向长流看去,却见她一脸兴致勃勃,丝毫不以为意。他方要给钱,手已经被长流挡了回去。
付了钱,长流高高兴兴地接过糖人,捏在手中端详片刻,道:“才五文钱。想不到你这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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