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未有闲暇欣赏诸位臣工的流利狂草。”
楼凤棠极少听她如此半讽半俏皮地说话,不由淡笑道:“臣一定代为转达陛下的意思。”她大可以让贴身内侍将奏疏发还,却指明要他执行,又让他在祭月仪式上牵马。他这位贵为九五至尊的学生果然惯会借力打力。
“和风,替朕送送楼相。”
一般皇帝着身边宫女近侍代送臣子,乃是难得的荣宠。楼凤棠捧着一打奏疏跨出大殿,走到檐下。身后的和风望着他被穿堂风拂起的月白底蟒袍海水纹下摆,不由想起儿时他唯一一次手把手教自己习字时的情景,却心知,自己此生再也不会有同他那样亲近的时候了。
昔日为主仆的二人一路默默走到玉阶旁。楼凤棠未曾再看和风一眼,便已拾级而下。她望着那一抹渐渐消失于霜华秋色的修长背影,不禁想,凭她这样人,便是心甘情愿追逐这一道华月,此生只怕终是盼不来他回头一顾。
回到殿中,和风见长流难得放下笔墨书册,拿着一只粉色桃花笔洗把玩,遂勉强笑道:“陛下可是喜其颜色清新?”这只笔洗粉中透着银亮珠色,在日光下玉质纤毫毕现。
“朕在想和风跟随朕这许多年,对朕的喜好知之甚深,饮食起居亦照顾得无微不至。”长流早就知道,和风选各类玩器十分在行,绝不是凭借直觉。她应当是受过极好的教育。
长流这话语气极为平淡,如同平日吩咐她掌灯、上茶一般,但不知何故,和风心中猛然一跳,忙跪下道:“能够侍候陛下是奴婢的福分。”
长流点点头,放下笔洗,轻声道:“朕也是这么想的。”
和风心中不安顿时越发强烈,不由抬头道:“陛下。”
长流将一支象牙杆紫毫挂回笔架上,轻声道:“同朕说说你的身世吧。”一顿,她又道:“若不是真的,便不必说了。”
和风双眸泛着水光,片刻后开口轻声道:“奴婢自小便沿街乞讨,是楼相命家仆将奴婢带回府中教养的。”早知道她是躲不过这一天的,却没想到这一日来得毫无征兆。
“他多年未娶,是因为你?”
这话语气未见得刻薄,意思却极残忍。和风不由自嘲一笑:“奴婢从未作此痴心妄想。楼相待夫人情深意重。夫人故去之后,楼相郁郁寡欢多年。”
看不出他还是只痴情的黄鼠狼。
和风真正同楼凤棠相处,不过儿时短短数年光景,而后她便进了宫。或许那根本称不上相处,她需要一个屋檐安身立命,而他只是一时看她可怜。倒是自从她跟了陛下,才同他说得上几句话。“奴婢愧对陛下,亦对不起楼相。”
长流轻叹道:“朕赐你自行了断。”这也是个痴儿。不过,就凭和风刚才这句话,她便不能放和风一马。和风服侍长流多年,知晓的事情未免太多了。靠她太近之人,倘若不能待她一心一意,便只能除去,如今也是时候了。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本朝多用宦官代替女官也有一定的道理。宦官多为自小便入宫的,或本为孤儿,或长大后已经不记得自己原籍何处,本名为何,便是想照拂亲人亦有心无力。而他们自身又无子嗣,相比期满允许出宫嫁人的女官显得可靠得多。
和风一时怔然,半晌才磕头道:“谢陛下。”这么多年挣扎、煎熬、无望,够了。
长流并不想问和风到底是谢自己给她一个体面,还是谢自己方才命她见楼凤棠最后一面。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痴,值不值得,单看如何衡量。
中秋那日,长流命礼部向各级官员派发月饼。宫中亦贴满月宫图,或为嫦娥奔月,或为玉兔捣药。玉兔似人立而执杵,藻彩精致,金碧辉煌。
到了夜幕低垂之时,长流骑马前往月坛。
三声净鞭响过,顾非列于群臣中,只见一人一骑踏着清凉月色向月坛而来。
飞马奔至近前,堪堪停在身着月白蟒袍的楼凤棠面前。当朝首辅手牵帝王坐骑,一步步领着银鞍白马上的少女,自汉白玉斜坡登上月坛。银色月光下,少女眸光闪动,身上的月白织金龙袍溢出流丽金波。君臣之间仿佛合作无间,他不知道她毁去了他的棋子;她也不知道太学生到底因何示威。
长流跳下马背,望着面前一汪月华倒影,谦恭而拜。身后群臣亦跟着祭拜月神。
再然后便是传统的宫宴。
玉溪宫中,满池白莲盛开。莹澈如玉,以金钉铰成的玉桥贯过一池银亮柔波。岸边的宫女和教坊乐工用白玉乐器奏出清扬乐声。长流的御几摆在长桥上,其上水晶制成的瓶、炉、酒器等,与月色相映成辉。
酒过一巡,顾非方应付完前来敬酒的同袍,再将视线调回长桥,却已不见那道月白身影,心下不由一阵失落。他已经许久都未见过她了。
内侍即传女帝口谕,望众位臣工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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