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那是小岩,但还是追赶不上。
“你是不是恨我!”我问他。
“……”
他不回答,只是转头来看着我。那是怎样的神情?我描述不出!
“不要恨我,求求你!”
“……”他不说话,只是有鲜红的液体从他的头上流下来,染红了他苍白的脸,染红了他背后的黑暗。一滴一滴的,装点了这只有黑白二色的世界。
推迟了两天之后,手术还是进行了。据说是脱落超过一个星期的话,视力恢复就会受到影响。
一闭上眼睛我就会被卷入到无尽的恶梦中。那是怎么回事啊!我想不明白。他不是很好,很好,一直好好的么?他还给我跟司机做急救,他还跟着我到手术室的么!
他还让我别怕,让我想想我的碧草青天,让好好好睡一觉,他说醒来就什么都好了。
他非常冷静,诊断跟应急措施也正确。
他怎么会死了呢?
不会的!
他们都是骗我的。
无论白天黑夜,梦中总是出现一条无尽的长街,他就在那条路上缓缓地前进,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就是追不上。
眼睛能看到东西了,可是小岩还是没有出现。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小岩不是在另一个房间,不在另一个城市,他是彻底地离开了。
没有了那个幽默的,飞扬的少年了,没有了那个成熟的,沉稳的青年了。没有人会坚定地跟我说“相信我”,没有人会温柔地跟我说“别怕,有我在”。
那个世界上我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在一天大雾的深夜里为送我来医院,因为急速行驶的车辆而酿成的交通事故中丧生。
他说他做我的守护神,他说我活得一定比他长。他说对了。可是他不知道,凡人是无法为逆天意的。
这就是上苍对我的惩罚。这是惩罚,惩罚我勾引了我儿时的挚友,惩罚我的年少轻狂,惩罚我气死了老父,惩罚我一切荒谬的,不切实际的希望。惩罚我做错的一切!
我记得他跟我描述过在学校里做实验的事情。他说给兔子打空气针,当那段气流通过心脏的时候,小白兔就痉挛着死去了。他说,他想把试验材料偷回去炖了,可是每次都被老师阻止:“他们肯定是自己拿回家吃了!”他肯定地说。
我试过把吊瓶的胶皮管咬破往里吹气,然后挤压着那段气流想让它流进静脉。只差一点点就成功时被护士一把拔掉了针头。
后来房间里再也没有我一个人的时刻。
他们怎么不明白呢?没有我的存在,大家都会轻松很多!一次又一次的不幸不光是降临在我身上,它波及了我身边所有的人!
在我策划着第二次方案的时候,医生告诉了我一个好消息。已经确诊,我患了浸润性大肠癌。
我记得我当时是微笑着说的“谢谢。”
很久很久我都没有笑的那样轻松过。
小岩,你是个好医生,真的。只可惜你认识了我。我知道你不甘心,很不甘心。你还太年轻啊!
知道他死讯的第四天,我才为他落下了第一滴眼泪。
不过你放心,我很快就去陪伴你,你不会寂寞。
我平静的等着那一刻的到来。
草地,蓝天,美好的阳光,这些那里是喧嚣的尘世可能拥有的东西?那天你问我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啦,傻瓜,西藏不是,内蒙古也不是,那就是天堂。现在唯一的疑惑就是:满身罪孽的我到底能不能被接纳?
午夜,我准时醒来。我知道他在,每个夜晚都是这样。他等我睡下了就会进来,天明之前再悄悄地离去。他可能不知道,对于所爱的人,我有异乎寻常的感应。
每一夜我也装作不知道,可是今天我很想和他道个别。
一团黑黝黝的影子蜷缩在沙发上,我的视力恢复得不好,就算是白天那样的距离也看不清人。我着力辨认了半天也看不出他往日英挺的模样。唉,看不着了。
“你来了。”我轻轻地说,不是在问他。
闻声他跳了起来,拔腿就要往门外跑。
我的眼泪掉下来,高傲的,自负的于胜宇啊!
早点结束吧!我对自己说,你实在不适合继续苟延残喘了。
“就要结束了。”我在他拉开门的时候说。“你也知道了是吧?”
“……”他的身子伏在门上,片刻之后挺直身体,转过头来。“可是没有结束!”他说,“只要还有一天,一个小时,一分,一秒!”
那神情与梦中小岩的如此相似!
“那又怎么样?”我喃喃的说。
他欲言又止,手指轻轻地在门上扣了扣,“……每一天……”
“什么?”
“在你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嗯?”
“晚了,睡吧。”他笑了笑,柔声说。“不要怕,我们都在你身边。”
他让我想起小岩。他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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