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曾经说过,直臣应以笔为刀文作剑,诛天下奸佞匡扶社稷,这才是我辈十年寒窗的目的。
他做到了,有多少人因他的一纸直谏而丢去官丢命,他的笔刀上染了多少人的血,才成就他那一顶乌纱一条凌云之路。
对于那些无辜和不无辜的人来说,所谓刚直不阿的天下名臣,也只是一个凶恶残忍的屠夫而已。
“哦~~~”
月初的嗓音拖得有点长,玩味的神情带着些不屑与优越,“我爹以前是秀才,有功名的。”
初兰觉得有些敬畏:竟然是读书人家的女儿,她为什么会被卖到这里?
一旁的秦妈妈看不得她那轻狂样,冷冷道:“秀才虽然是读书人,未通过举业仍是无权无势,只能每年一次分些孔子跟前贡着的猪头肉,若是没有谋生的本领又惹了乡间豪绅,也只得卖儿卖女了。”
她的口角何等老辣,只看月初的眼圈红了筷子都在发抖,就能明白她说得很准。
大家刚吃了两口,却听广晟在唤月初的名字。
“少爷您回来了?我马上就来!”
月初立刻破涕为笑,放下晚饭,扭着腰肢离开了。
秦妈妈冷笑一声:又是一个想要攀高枝的。
没一会儿,月初就回来了,脸色有些发青,神思恍惚间险些把小古的汤勺塞自己嘴里——幸好初兰眼明手快夺了下来。
月初的嗓音有些发抖,负气般从腰间拿出一枚钥匙,“秦妈妈,少爷让我把家中的银钱交给你来管。”
广晟身为总旗官,俸禄并不算多,但他是个单身汉没几个家眷,这月俸连带长官的赏赐便暂且由月初保管,这次却居然叫她转给秦妈妈来管。
秦妈妈心中妥帖——她一直担心因为自己是济宁侯府来的人,广晟少爷根本不会信任,但如今看来,他还是眼明如炬的。话说回来,侯府那群主子没一个是善茬,她是先头张夫人的亲信,又怎么会替她们卖命?
月初抹了把眼泪,哽咽着跑去房里拖来一个存银钱的木匣,又拿来一本帐册,幽怨的瞥了小古一眼,“少爷还说,这帐本交给小古你来管。”
秦妈妈暗暗点头:一人管钱一人管帐,这才会杜绝私弊,帐目清明,这个少爷从小荒诞,但做起事来居然很是精干。
小古皱起眉头很是诧异,月初偷瞟着她,不死心的小声问道:“小古姐姐你懂得看帐吗?你刚才说你爹是屠夫,你认得字吗?”
面对质疑,小古拿起帐册来看,眉头皱得更深。
月初暗自得意,假作好心道:“你要是看不懂也没关系,实在不行,我替你去向少爷说……总不能让你一个大字不识的勉强来做吧!”
小古翻着帐册,幽幽的来了一句,“这是谁写的字?难看得跟狗啃一样。”
“呃……”
不顾月初面红耳赤的模样,她继续毒舌打击道:“这个酒钱的酒字少了一横,成洒水的洒了……还有这里十六加二十五是为四十一,而不是五十一……算术乱七八糟,这帐简直跟乱麻一样!”
现场寂静一片,尴尬的气氛连端着碗喝汤的初兰都感觉到了。
下一刻,月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她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跑什么?”
面对小古的疑惑,秦妈妈和初兰对视一眼,只得苦笑而已。
夜深三更,万籁俱静。
小古听着初兰细微而安稳的呼吸声,悄无声息的下床,走到院中。
清幽的月华铺撒在黑瓦白墙之间,树枝的深影在寒夜中摇曳不定,檐角园圃都凝霜成冻,露出一层晶莹浅白。
小古悄无声息的走了出去。
平宁坊并非是寻常城镇,因为军令优先,所以并未有宵禁这一说。但此地住着的都是军官家属,为安全计甚少半夜出门,也不流行夜饮消遣,所以街上空无一人。
小古走向坊中唯一的驿馆——这是为皮毛商人们准备的,因为军户的职责包括了农耕和畜牧,所以也有朝廷指定的商人会来把富余的稻谷和皮货收去。
驿馆之中灯火通明,重重叠叠的院落门户,有半开的门扉之中有人在叼着烟袋摸骨牌作赌,另一间房里算盘珠子声响彻院落。
小古走到一间偏院前,目光凝住了——
有人在半开的窗边放了一盆小巧清雅的君子兰,严寒料峭,君子兰略见憔悴枯凋,却仍顽强的存活着。
这就是金兰会接头联络的暗号!
小古的目光警惕地打量着周围,随后毫不犹豫地走进去,敲响了门。
“是哪位?”
是一位中年男人的嗓音,隔着门板轻声回答道。
小古站在门前,娴熟而镇定的问道:“是金老板吗?我手里有一白一红三斤七两的皮货要卖。”
“不,鄙人姓蓝。”
“那也许是我那亲戚说错了吧——先生可是来收皮货的?”
“我需要三条银狐皮,四条无瑕疵的火貂皮。”
“我有两条,是老祖母传下的,您觉得多少?”
“千金难换。”
对上所有的接头暗语,大门终于打开了,一个白净富态的中年商人把小古让了进去,一关上门,便是一揖及地。
“十二娘见谅,沿途勘合查得紧,我来迟了。”
“无妨,这毕竟是京营附属的眷坊,虽然不是军事要地,也是检查严密。”
小古盯着他的包裹,见其中白狐掖裘的样品和硝制罐粉一样不缺,看起来毫无破绽,这才满意的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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