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哦不,微生老头,您瞧见了吗?本帅身后的飞虎军。”
那声音似从渺远的地方传来,她一惊,蓦然抬头,然后便跟雕像似的呆立着不动了。
左将军武丘平、活生生的惠文帝、三万飞虎军……她看见惠文帝颤巍巍指着武丘平,“朕已如你所愿降了,你这逆贼还当如何?”
武丘平依旧是那副嘴脸,笑得异常狰狞,“不如何!不过是想让您尝尝五马分尸的滋味罢了。您还记得吗?当年,先皇便是这样待我父亲的。”
“你……”
“您若不愿受刑,大可自刎于殿前,只是……我身后三万飞虎军会立刻出城,全力追捕你那最喜当缩头乌龟的好儿子!想必他……还未逃远吧?”
“你妄想!”
“是不是妄想,您试试便知。”
……
她睁大眼盯着一幕又一幕,眼看着惠文帝手脚被缚,眼看着他血肉横飞,眼看着他临死前一刻决绝的神情,听见他最后一声惊天呐喊:“纵天要亡我,微生还有我儿!”
她下意识要去阻拦,伸出手却抓了个空,理智告诉她那是一天前的微生皇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能看见?
她近乎崩溃地一步步往后退去,却看见更多:崇明殿里,被迫在将士身下承欢的衣不蔽体的妃子,不堪受辱拔剑自刎的公主,懦弱哭喊求饶的皇子;皇城广场之上,两军相交,刀光剑影间血流如注,痛斥与哀嚎,呐喊与绝望。
风里似夹杂着血腥气和兵甲的铁锈气,还有□□溢出的难闻的□□,她越觉窒息便越是不得不大口呼吸,越是大口呼吸便越觉窒息。看到的、嗅到的、听到的,所有一切真实得如同亲历。
画面荡了一圈又一圈。
天旋地转,沙飞石走,雷鸣电闪,风驰雨泻,一层又一层将人紧紧包裹。王朝倾覆,帝国崩塌,竟是如此惨烈冰凉。她以后来人与局外人的身份亲眼目睹,恍若听见脚下亡灵们的痛哭,那样巨大的哀恸将她生生击垮。
“不要……不要让我看见……为什么要让我看见?”素来沉着、镇定、果敢的人终于在这般不可思议的事面前失去了理智,嘴里不停喃喃着这几句,抱着脑袋不停后退。
“公子,她这是?”远处宫墙上,夕雾看着底下人奇怪的动作,忍不住问出声。
喻南一直盯着江凭阑,显然也看出什么不对劲,手掌按在壁沿便要自宫墙落下,却在这动作做到一半时蓦然停住。
他看见了微生玦。
“凭阑!”
江凭阑被这一声大喊惊得回过神来,眼前的画面一刹消失不见,她木然看着一抹天青色的影子自宫门外疾奔而来,竟一时有些想不起他是谁。
微生玦快得几乎不能被常人的眼睛捕捉,百丈距离不过咫尺,他眨眼便到江凭阑面前,刚要开口却怔了怔。眼前的女子发丝凌乱,双眼通红,神情木讷,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根本没看到他。
这不是江凭阑,不该是江凭阑。他记忆里的那个女子,永远鲜艳,永远张扬,永远冷静,永远拥有让人哭笑不得的本事。
他怔了一瞬便回神,小心替她理了理鬓发,扶着她的肩轻声道:“凭阑,我是微生啊。”
“微生?”她看向他的眼睛,眼神一点点聚焦,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怎么了凭阑?”他蹙起眉,满眼都是心疼,哄小孩似的问她,“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好吗?”
她神智尚有些不清楚,似乎要将他的话在脑子里过个几遍才能明白,微生玦也很有耐心,并不急着催促,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的眼睛。良久后她终于听明白他的意思,却没有答,反问道:“你怎么来了?全城都在诱捕你,这里现在很危险……”
“危险才要来,”他笑了笑,伸出食指往她鼻子上轻轻一刮,“我的未婚妻在这里。”
她想笑却笑不出来,忽然像想起什么,目光朝他身后惠文帝的尸首一掠。微生玦何其眼尖的人,只是这么一掠,他便已在她眼中看见了什么,搁在她肩头的手一颤,就要回过头去。
江凭阑立即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蠢事,猛扑上前抱住他,“不!不要回头,不要看。”
他一愣,似乎不意她会如此,却依旧笑得很好脾气,一手将她拥住一手拍了拍她的背,“没事的,凭阑,别担心,我……我知道的。”他干笑一声盖过了那最后几个字的哽咽,别扭地转开话题,“你这投怀送抱真不是时候,下回方便的时候咱们再好好抱,好吗?”
她从他怀里离开,这一抱本没有任何旖旎情意,纯粹是为了阻止他回头下意识做出的动作,但她此刻不想解释,不想纠正,看着他的眼睛默认道:“好。”
他对她一笑,僵着身子回过头去,艰难地往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住。
他方才说了谎,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三日前,他在父皇勒令下预备带母妃与妹妹离开,但母妃说什么都不肯走,连哄带骗“绑”走妹妹之后,他将所有留在皇都的人手一并撤了出去。
他怕听见,他怕听见这皇都里发生的一切,怕自己控制不住地跑回去,也怕妹妹起疑。
他想,但他不能。
江凭阑站在他身后,不知是不忍再去看惠文帝尸首还是害怕看了以后会像刚才一样魔障,她始终没有上前,紧紧抿着唇望着他的脊背。
素来立得笔挺的人,此刻脊背稍稍有些弯曲,倘若不仔细看的话或许不会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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