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也便算了。这年夏日里天光得早,他醒来无事,突然兴起,又按幼时的习惯赤着脚跑到池塘边去看荷花,一时不察,一脚踏在小块暖烘烘软绵绵湿漉漉的物事上,正是今晨宫人尚来不及清扫的鸟粪。他再抬头去看,映入眼帘的是滴碧荷叶上稀稀拉拉嵌着的白斑,就连几株含苞亭亭的花枝都不能幸免,委屈在晨风里左摇右摆,直好像要把身上秽物晃落。
这片莲池是元凰的宝贝,平日里只叮咛着宫人们细心打理,飘落的花瓣舍不得捞,凋零的残荷舍不得拔,春水夏荷,秋雨冬霜,无时无处不成景。即便是宫中的御花园同它相比,也只能算是个无巧不工堆砌而成的蠢物。莫说天性潇洒、喜欢诗对词工的玉阶飞,便是不屑为风花雪月之事的北辰胤,对东宫的莲池都是极赞赏的。元凰眼见心爱的池塘被毁成这样,再也忍无可忍,下定决心要把香樟树上的鸟巢捅下来。
然而这株香樟乃是北辰禹的父亲做太子时候亲手植下,如今长得郁郁葱葱横行霸道,皆因花匠不敢裁枝披叶,其余宫人们更是不愿动它分毫,只怕被扣个对先皇不敬的罪名。那鸟巢又搭建的极高,若非爬上树去,根本够它不着。元凰本想找江修同华容帮忙,又怕拖累朋友下水,思前想后还是只能自己动手。他记着宫内的狩猎规矩,耐下性子等到秋天雏鸟离巢,才准备付诸行动。
东宫的婢女们被太子这个主意吓得三魂出壳,既怕太子不小心毁了树,更怕太子不小心摔下来伤着。其中最得元凰喜欢的两个宫女,是当年元凰大病之后长孙太后依言让他从淑宁宫挑的,按元凰的心意,承了因私自带太子出宫而受罚的那两名少女的名字,仍旧叫做采玥容萱。她二人在树下仰头看着太子手脚利落地攀上枝丫去,目光不敢有丝毫偏离,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元凰攀到了离鸟巢最近一枝足够粗壮的树干,踏在上面伸手去探,才发现这对鸟儿狡猾得很,将巢搭在不能站人的树梢尖上,任凭他踮脚倾身,就是差那么一两寸。他试了半天也不得法,有几次身子向前冲地太多,摇摇晃晃几下才保持住平衡,直看得树下两个小姑娘心惊肉跳,差点昏厥过去。
元凰憋了一肚子气,却又无可奈何,一转脸正看见隔壁栽着的柳树,叶子已经落了大半,剩下的也耷拉在枝条上没有脾气。元凰心念一动,冲着下面喊道:“采玥,你折条柳枝给我,记住要长些的。”
采玥不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怯怯道:“殿下,既然够不着,就下来吧。”
“那株柳树也是先皇植的?”
“不是。”
“那就折条柳枝给我——容萱,你去。”
两名小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还是年长些的容萱磨磨蹭蹭扯了条离地面最近的柳枝,捏在手里又不想递给太子。元凰攀下来一点,俯身从容萱拉过柳枝,转眼又站回了原来的地方。这一次他瞄准了鸟窝,甩着柳条去勾,虽然内力修行不到家,柳条尖上附着的气力不够,却至少能屡次扫到发颤的鸟巢。
本来有恃无恐的鸟儿这下方体会到大难临头,扑腾着翅膀飞窜出来,绕着元凰打转聒噪,叫声颇为凄惨,又不敢靠得太近。元凰铁了心要做个了断,丝毫不为所动,只专心致志地挥着柳枝拨弄鸟巢。所幸那两只鸟儿不大,除了示威似的鸣叫,也不能伤他什么。
他弄了一会儿,也不见雀巢有所松动,这时只听下面采玥喊道:“太后来了。”
元凰撇撇嘴,这两名宫女在宫里呆了许久,除了谎报太后、太傅来访,别的什么也不会做。刚开始时候他信以为真,乖乖地跑回东宫坐好,几次之后便学得精了。今天是长孙太后三月一次在淑宁宫召见、犒赏边关信使的日子,根本没有时间来东宫探他。元凰懒得理睬下面的装模作样,继续专注他的毁巢大计。
果然,下面沉静了一会儿,又唤道:“殿下,玉太傅来了,这回是真的。”
元凰只做没有听见。他暗想这般拨弄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还是得想办法把气劲贯穿在柳叶尖上,好一举捅下鸟巢——莫说玉阶飞此时十有八九又回了萧然蓝阁,便是他果然前来,也不会大惊小怪,怕元凰踩坏了先皇的樟树,至多轻描淡写地说他几句,唤他下来也就算了。
采玥容萱见再也诈不到太子,黔驴技穷沉默下来,才过得一会儿,又大喊道:“殿下殿下,三王爷来了,这回真的是真的。”
元凰暗想她们总算进步了一点,懂得虚实互掩的道理。三皇叔平日很少来访东宫,她们难得说上一次,反而显得是真有其事。若不是他早先知晓北辰胤今日也要会见边关信使询问粮草供给情况,还真会被她们蒙住。元凰本不想理睬她们,下面的人却不死心,又唤了一次:“殿下快下来吧,三王爷真的来了。”
元凰一面盯紧鸟巢,一面吓唬她们道:“三皇叔下午有事,来不了的。你们再骗我,就要治罪啦。”
他此话一出,下面没了动静,想来是被震住了。元凰待下人一贯宽厚,也常开些无伤大雅的玩笑,但毕竟身为北嵎的太子,谁也不敢把他的话当是耳边风。元凰又踮起脚尖,正铆足了劲儿将手里伤痕累累的柳条再次甩出去,听到下面有个温和带笑的声音说道:“边关信使早到了半日,今晨我已经见过了。”
这一句话无异于在元凰耳边打响一个炸雷,差点把他惊得跳起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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