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仰起头,好像在质问面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
“靖节,我乃一缕凤凰神识。”面前的人终于开口,“当年我的本体算出火鹤有一道劫难,若是渡过了,她可化作神鸟,若是没有,她便彻底消失。为了助她,我便分了一缕神识附在扶铃上,等着她寻我相助。如今,我就在耽的躯体中。”
“你是凤凰神女”靖节愣了半响。
“是。”
“那…耽为什么会死?为何…您又在她的躯体里?”靖节握紧了衣袖,痴痴问道。
“她…想要变作凤凰。”凤凰顿了一下,“我曾为火鹤算过两卦,第一次算得是火劫,第二次却成了情劫。我也迷惑了许久,后来才发现,这本是一样的。”
凤凰慢慢讲了耽这四年的事。
自靖节拒绝火鹤后,她们再未同床而眠过。耽每夜栖在红羽殿的长绳上歇息,有时她会偷偷落几滴泪。很少,就那么几滴,轻轻滑过她的面颊,然后寂静无声地落在地上。有一日,耽呆呆地跪坐在红羽殿的地面上,为着白日靖节眸中寒光再抽泣了一次。她只是低声地问着虚无:“我们火鹤,也不差的……阿妍,她为什么看不上我呢?”
她是疯了一半,但她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她只是一个人一点点地捱过去,捱过去一点,就再疯那么一点。那样矜傲的人,初时在白日面对靖节的时候讨好地对她笑,后来因靖节的冷漠绝情对她不假辞色。她起了不要靖节好过的心思,非要刻毒地嘲弄靖节才甘心。靖节也不入她的圈套,只是用冷漠的眼神望向她。这还算不怎么让耽伤心的做法,有时候,她只装作没看见耽而已。每一次,耽都会一个人孤零零地回到红羽殿。她有时小心地从锦盒拿出靖节以往送她的东西,轻轻地用手抚摸着微笑;有时又眸带冷光地把玩着一把匕首。
在红羽殿里,她脆弱得可怜。关闭着的红羽殿,就像一个小小的世界,她不必倔强得那么可悲。所有的泪,都是为靖节流的。
日子就这么过了一年,耽知道靖节该走了。她没去送靖节,她只是倔强地留在红羽殿,等着靖节寻她。
她等了整整一日。
自此,她彻底明白,她的阿妍,她的公主永远都不可能爱上她。她终究无法再欺骗自己。她入魇了。
“爱生忧,爱生怖,爱生痴。”凤凰轻声道,“耽觉得你看不起她,非得涅磐不可。”
耽精心筹划了两年有余,终于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两年里,她早刻毒地将所有留着伺候她的人都赶出去了。这倒也方便了她动作,只需一道结界,寻常之士,谁能发现她想要逆天?
那日,她寻了香木置于一片空地,取了视为禁物的真火点燃了它们。她着一身红衣,烈风吹过,就似一团飘逸的野火。
扶铃轻轻摇晃,流出密音。
耽紧握它坠入火海。
真火灼烧的滋味,非人能忍。耽凄厉地尖叫,只等她宿命的到来。
她疼得厉害,却又神智清明。
她只能想着靖节。
耽心道,离了她,不是活不下去。只是此后都难得乐趣。余生无味,自然不惧生死。
她认。是生是死,她都认。
“她本是火鹤,却要作凤凰。”凤凰道,“靖节,若逆天道,自然不为世所容。你是否明白?”
靖节仿若整个身子浸入寒塘水,冷得发抖,却还是缓缓吐出两个字:“明白。”
耽终是捱不过这样的折磨,她是只火鹤,追求的应是寻常野火与至灵清露。凤凰的路,走不通的。
火鹤只痴痴地妄想了大半生靖节的爱,到最后终于无力去想了。
这样也好。她难过的想,她的骨气因靖节已失了泰半,再没指尖一点便朽得不再像她。放弃虽比执着难过一点,长长的一生却也将尽了,她也不必再拘泥于一个女人,一个她爱得毫无自尊,只余一张薄薄白纸强撑着不倒下去跪伏的女人。
那一滴涅磐血的作用,不过只能让她的ròu_tǐ不坏,残魂苟延残喘很短的日子罢了。而被真火激出的凤凰神识却裹挟着那点必逝的残魂滋养着。
“有时候只是她自己的意识,有时是我的,有时我与她共有着这具身体。”凤凰轻轻抚摸着耽的躯体,“可就再几个时辰前,她便彻底消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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