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时常对视,眼神交接的那一刹那,仿佛二十多年的时光从未流过,仿佛他们一直乘着月色下的小舟,在流水般的琴声和萤火般的歌声里,前往只有两个人的远方。
演唱会最后,他们把我请上台,在响彻全场的掌声中亲手送给我几张光盘——那几场意义重大的演唱会的现场录像。离场后我插上耳机,在陶广郁那版满是瑕疵却无比深情的《短梦寥寥》中,慢慢地往回走,不由自主地笑出了声。
七
看录像时我的心跳仿佛消失了。我的心脏高高地悬停在半空中,被突如其来的惊愕和逐渐回归的理智冻结住,无论如何不肯往下落。我双手颤抖地拖动进度条,一遍又一遍地回放,无论如何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吕作岷下跪的那场演唱会,现场录像中,坐在陶广郁位置上的只是一个激动得泪流满面的狂热歌迷。
我慌乱地打开浏览器,调出网络上流传的版本,也就是我在吕作岷家第一次看到的那版——现在已经有了破亿的播放量——没错,那个位置上是不知所措地凝望着吕作岷深情眼眸的陶广郁,一闪而过,但清晰可辨。
社交平台上,吕作岷和陶广郁重新活跃起来,答谢网友和歌迷,宣传新歌和下一站的演唱会。我的大脑高速旋转、几乎脱轨,没来由地想起吕作岷说过的话:
名利双收。
再碰到我的“前组员”,是在图书馆,她主动过来示好,想要和我一起做一项课题。我正挂着耳机听歌,她随口问了句:“听什么呐?”
我回答说是《雪初融》。
她耸了耸肩:“没听过,听名字就知道老掉牙了,你居然喜欢这种歌。”
我慢慢皱起眉头:“没听过?你不是最喜欢吕作岷吗?”
她吃了一惊,语无伦次:“可能……漏了一首……”
我把播放列表里吕作岷的歌删了个干净,一首一首选出来,一首一首地拖进垃圾桶,每次点击“确认删除”时都感到一种报复般的快意。然而随后,看着空空荡荡的播放列表,我生平头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和无能为力。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我的前组员能轻易拿到吕作岷的联系方式,为什么她提议之后迅速抽身,为什么吕作岷如此爽快地招待我,还同我袒露心扉,为什么找到二十多年前的演唱会视频几乎毫不费力,为什么我的论文在如此短的周期里得到刊发。我什么都明白了,然而除了删掉吕作岷的歌,我还能做什么呢?
吕作岷又给我打电话了,我猜是前组员给他通风报信了。他再次感谢了我,还提到可以在我的学校设立一项基金,专门给我的课题提供经费。
我婉拒了他的好意,很想问一下他的陶广郁的近况,然而最终没能问出口。表面上,他们看上去那么深情,那就够了吧。
第二天我到一位教授的办公室去,和他谈了谈我日后的研究方向。他夸我起点高,问我下一个课题有没有着落。我笑了笑,告诉他我下一个课题的方向:
口述史料与信息时代史料的不可靠性——“新史学”发展的阻碍与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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