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手上正中了一鞭子,他疼得“嘶”了一声,忍不住缩回手来:“你不想活了?来呀,把他给我抓起来!”
“放肆。”乔绛冷冷地斜了他一眼:你要拿人,依何律法?还是说玉京里一个小小什长也嚣张跋扈到可以罔顾律法了?”
“你才放肆!”容感也来了脾气:“尚在宵禁时刻,你形迹可疑,拒绝盘查,还敢动手伤人,我天机营卫负责玉京安危,自然有权抓你审问,仔细盘查,以免把什么通敌叛国的奸细放进城里去。”
乔绛不屑地冷笑:“所以叫你睁开狗眼看清楚,那上面挂的是什么?”
容感颇为不耐,心说:我管你挂了个屁,天王老子来了也得下车盘查,你难道还有今上御赐的玄明令不成?他懒洋洋地朝刚才车夫指的地方瞧过去,车檐上挂了一盏梅花宫灯,工艺颇为精细,梅花栩栩如生。不过比这精致的,他见得多了,有什么好稀奇的。
“这有个……”
他正要收回目光,忽然发觉不对。容感形容呆滞地瞪着梅花宫灯旁边挂着的东西,脑子里嗡嗡作响,半天回不过神来:“玄、玄明鉴?”
玄明鉴又与玄明令不同。玄明令是辜涣赐给自己的心腹近臣,持玄明令者,在玉京宵禁之后仍不禁走动,以便随时宣召商量大事;而玄明鉴乃是国之重器,持此鉴者,通行九州,无人可阻,无处不可入。
容感打了个寒颤,迅速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赔了不是:“某有眼无珠,请国公恕罪!”
马车里传来“咚咚”两下敲击声,容感心惊胆战,头埋得更低了,垂头丧气地等候处置。
乔绛简洁道:“让路。”
容感见国公没有追究的意思,立刻叫人搬开路障,放人通行。他怔愣地看着马车消失在高耸的门洞背后,良久回不过神来。
一旁的卫兵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头儿,怎么了?就这么放进去不会出事吧?”
“……要出大事了。”
“什、什么?我去把他追回来!”
容感立刻拦住他,给了他脑袋一下:“拦什么拦,你知道那是谁吗,你就敢拦?”
卫兵委屈地看着他,心说:你刚才不也拦了吗?态度还挺横的。
容感无奈地解释道:“那人马车上挂着玄明鉴。”
“玄明鉴?!那那那那他岂不是、是……”卫兵瞪大了眼睛看了他,声音骤然压低,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是崔相。”
容感点点头,对众人命令道:“今天的事给我烂到肚子里,不许出去胡说!”见众人立刻肃然,乖乖低头称是,容感心里仍然不安定。他心中隐隐浮现出不吉之感: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崔相此时入玉京,怕是山雨欲来了……
最近几个月辜涣都宿在九宸殿的偏殿里,各地时有急报,不得不连夜处理,奏章更是堆积如山,每日看到三更也看不完。处理过哀水水患,辜涣本以为可以轻松几日,不料南疆竟然出事了。
先是含章自作主张偷袭荷郓城不成,后是摆流令趁机投敌,拱手献城,城中三万平民被屠,摆流城彻底失陷,再然后是守军退守沱县,左将军战死沙场。一桩桩,一件件,全然出乎他的意料,打得辜涣措手不及。他已经急令周围郡县迅速调兵援助,必要守住沱县。沱县乃是整个南疆防线的关键一环,若是沱县失守,只怕南疆危矣。
如今的南疆已经是一团乱麻,百夷和谈功亏一篑,使团被扣,杳无音信;南疆边军遭到重创,能否守住沱县仍是未知之数;左将军战死,不仅朝廷损失了一员虎将,更导致如今危急之中的南疆群龙无首。
但最令辜涣担忧的并非这些,而是世家的态度。左含章会冒然偷袭荷郓城一事,他着实不知情,可其他人会这样想吗?尤其是,世家会这样想吗?若此时与世家撕破脸皮,后果不堪设想,他怕是就要步兴朝后尘,二世而亡了。
“大家!”平安步履匆匆地进来了,神色惴惴不安,语气颇为慌张。他向来稳重,极少能见到他这副神色。辜涣立刻知道,怕是出事了。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沱县:“可是沱县出事了?”
“不是沱县。”平安摇摇头:“是、雍国公求见。”
“雍国公何时来的?何时入得玉京?之前怎么全无消息?”辜涣立刻站了起来,迅速地整理了衣冠,心思如电转,他隐约猜测崔谬会来,却没料到他来得如此之快:“衣冠可否得体?”
平安一边细心地帮他抚平衣襟上的褶皱,一边回禀:“国公自称今日方到,一入玉京便来拜谒。”
辜涣焦头烂额,却只能硬着头皮,亲自出去迎接,平安见状匆匆拿了一件斗篷给他披上。此时天还未亮,九宸殿的檐下挂着一排宫灯,勉强点亮了阶前的位置。
崔谬站在阶前,昏黄的烛光自上而下地洒落在他鸦羽般的眼睫上,在夜色中勾勒出他俊美无俦的轮廓。他身长七尺六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鹤立鸡群,如今披了一件如雪的鹤氅,更有几分飘飘欲仙的味道。
辜涣脚步匆匆地迎了上去,崔谬还未动,辜涣竟然先向他行了上揖礼:“国公。”周围的侍从低眉顺目,仿佛完全没见着发生了什么。
辜涣忍不住盯着暗中觑着崔谬的神色,崔谬今年四十有二,仍是春秋鼎盛,时间待他尤为厚待,不但丝毫不有损于他的昳丽容貌,反而洗练出一种不动如山的沉稳风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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