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淡地叮咛他一句:“给你带来的见面礼里也有茶叶,那个好,下次给我泡茶,你就用那个。”有心或无意,稍稍露了半分显摆的心思。
道者点头:“好,我记下了。”隽秀的面容半隐半现在氤氲的蒸汽里,一举手一投足,三分从容三分清雅。余下四分,一半端重依稀似希夷,另一半却成诱惑,像极开在山顶的花,前边是云雾,背后是高崖。
敖钦默默侧过脸贪看他这一瞬的疏朗眉目,如许恬静如许温柔,一晃神,恍惚又回到当日树荫底下伴他打卦消磨的时光。嘴角慢慢往上翘,头枕着高高的门框,看顶上流星飞逝云卷云舒:“后来,你又去了哪儿?”
许是袅袅的茶香柔和了心境,道者边顾着茶水边徐徐说给他听,老样子,四处求道,游历天下。窘迫时,支一个卦摊勉强果腹。遇见许多人,为儿孙祈福的慈母,盼丈夫高中的新妇,替自己求姻缘的少女。有个一心仕途的书生,跑来摊前问,何时得跃龙门?实在不知该如何告诉他,恐怕穷极一生,那天子的金殿都只能是他的奢望。书生不信,日日来,日日来,痴痴缠着他算过一卦又一卦,卦象一成不变,那人却入了魔障,镇日眼神定定,将经义策论一忘成空。后来才知道,最初那一卦命中注定是书生的劫,他不给他算,自有王道士李道士张道士等等候在街角后头小巷深处。
也有遵圣人教诲不语怪力乱神的。算罢笑着将铜板叮叮当当丢在他的卦桌上,呼朋引伴继续往花街柳巷高楼之上寻欢乐,自眼角到脸庞,不见一丝一毫的沮丧与敬畏。转过天来,又见他在长街上游走,好心想劝他,避避吧,只当在家中休养几日。他放肆地笑,笑过后深深一揖到底,说是人生即当如此,不如直面以对。坦然得叫人羞愧。
话题漫漫,他漫无目的地讲,敖钦阖着眼听。他说,机缘巧合之下,也曾替几位深养闺中的侯门千金算过,隔着锦屏纱帘一道又一道,还能依稀闻见一缕似有若无的兰香。
敖钦睁开眼道:“那一定是美人了。”
道者才觉失言,呐呐地住了口,脸上飞起一抹红霞。
敖钦问他:“可曾再遇见寻衅滋事的纨绔子?”
小道士眨眨眼:“有。”
转而又摇头:“只是……没有见过那般……纠缠的。”
这话说得很含蓄,想来定是顾虑到了一方主君的颜面。这道士……原来终究学到了些许为人处事的道理。若是放在当日,那个能直言不讳脱口说出“聒噪”二字的时候,还不定会说出什么来。“胡搅蛮缠”四个字,大概也是口下留情了。
敖钦有些恼,咂咂嘴没好气呛他:“隔了那么久,难为你还记得本君。”
“其实早已不记得。”
他毫无心机信口说,他却听出一肚子火。傻道士,方夸过你有长进,不一会儿就惹人嫌。
小道士犹不知,手脚麻利地沏着茶,一五一十地告诉他:“前几世的事,哪里会记得?只是得道时,前因后果都想了个透彻,才又记起来。不仅是你,九世轮回间的事现下我都记得。”
他解释得越仔细,敖钦越生气。愚笨,迟钝,不知趣!先前骂过的话语从头喃喃在心里过一遍。脸色阴沉的神君不耐烦地催:“你的茶室要煮到明日清早么?”
小道士看看茶炉:“快了。”
“本君不喝了!”顶着八宝攒珠的银冠,穿着金丝银线织就的锦衣,他拂袖而去,利落地甩下一个华丽背影,“真是、真是岂有此理!休想让本君再来见你这蠢道士。”
气呼呼地来,居然又是气呼呼地走。
嘴里说得坚决,隔日正午他却又再来,好似双脚不是自己的,驾着云头,三绕又四绕,绕过南天门一遭又一遭,一睁眼,眼前银光闪闪,天河水自西往东奔流不息。
此番他不列仪仗不差小童,孤单单一个人轻车就简,连敖锦都不曾带在身边,滔天河水面前,耿直了脖子一步步慢慢走得凝重,心底里怯生生升出两分羞赧,用尽满腹心思埋头想,等等说什么呢?
小道士见了他却如见寻常仙友,拱手作揖,平平常常尊一声:“神君。”既不取笑他的食言也不好奇他的来意。
他心里反倒纳闷,回去后说给敖锦听,一母同出的手足不客气地“哧”一声笑出声来:“再没道理的事你也对人家做过了,人家还有什么好跟你说的?”
敖钦清清嗓子,用眼角瞟着道士昨日被扎伤的脸颊,仙家修为高深,些许小伤向来不治而愈,隔了一夜,早已什么都看不见:“本君来喝茶。”
小道士淡淡应一声,引着他来到昨日的屋子前,转身进屋,取出茶具来慢悠悠地煮。
敖钦还是立在门槛外,好似再进一步就能要了命一般,拍拍自己的衣摆,扬着脸用鼻孔看天:“你这屋子闷得慌。”
小道士眼皮子不抬一下:“寒舍简陋,不及东山神宫,委屈了殿下。”
想说本君才不是嫌弃你这空荡荡如雪洞般的寒凉地方,只是想想之前这儿人来人往的,心里不舒坦罢了。敖钦摸摸鼻子,拿手一指河边的石亭:“那里就很好。”
往后再来,小道士果然早早就在石亭内布下两盅新茶。捧来手中揭开盖碗看,碧叶沉浮,清水荡漾,正是当日自己送的。
敖钦点头赞许:“这就对了。”
他木知木觉,丝毫不知有什么值得嘉奖:“遵殿下吩咐罢了。”
原本笑吟吟的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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