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后,周围的景色逐渐变了,不时有半高的山丘出现在远处。秋城地势平缓,极难见到这样的风景,一路吴晨虽然不怎么吭声,但惊讶的表情总归掩饰不住。聂哥笑他,说你是不是就没怎么出过秋城?吴晨想了想,这些年,省城确实就是他去过的最远的地方。相反连羽酷爱旅行,每年放假总要出去跑,现在想来,那反倒成了吴晨生命中难得安宁的片段。他的生活总和方正的房间脱不开关系,四周全是屏障,逼仄且一成不变。和聂哥说了几句,他便重新看起景来,将芦苇认作麦穗,将漆泽认作变种的三叶草,惹得六哥不停地笑。看了六哥家的院子,吴晨便知道对方对于植物多少了解一些,于是虚心发起问来。六哥对于周边并不陌生,科普完各种花草,便同他说起哪个村庄边的哭雀山,哪条河畔的孤仙庙,头头是道,十分有趣。他还说,离“青芜”度假村一百多公里远的地方就是明山,那里风景更美,尤其是明山人,天然的血统优势历来都是一个谜,无论男女,长相都极为俊俏。只是近年来与外族通婚的多了,那种一见即惊艳的面孔也渐渐少了。
吴晨被勾起兴趣,张大眼道:“原来真有这样的地方,专门出美人……”
一直专注开车的周竟微笑起来:“那边的人轮廓深,和你的好看不一样。”
聂影抬抬眉毛,“啧”了一声。
“青芜”掩映在山水之中,入眼全是浓淡深浅的绿。一下车,金黄的夕阳便拖拽着一片清新的草香,铺天盖地洒了下来。办好入住手续,几人在竹子弯成的拱廊下往零星散落的木屋那边走。吴晨跟在周竟身后,看着他提着行李箱的模样,忽然惊觉自己竟然真的同几个陌生人成为了朋友。
除了偶尔的神经紧绷,没有一点违和。再也没有先前在新环境下穿错衣、踏错步的困顿。
眼前的木屋散发着分不清是清漆还是桐木的香。台阶上摆着几盆迎风招展的浅红色花朵,周竟说这是红蓼,“青芜”的名字就取自一句“秋波红蓼水,夕照青芜岸”。据说几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草丛生的恶滩,一簇簇红花沿河而生,度假村老板慧眼独具,当即决定拿下这个项目。吴晨转眼去寻觅周围的木屋,果真见到每间屋前都隐约透着红。放在从前,吴晨对这些话题并没有兴趣,他每分每秒都沉浸在自己的悲喜中,对外物一概无感。他蹲在花盆前,再次问起度假村种种,周竟则用平缓的声调一一回答。吴晨盯着花瓣上细小的纹路,恍然想起第一次同周竟散步去江边的那天,住家门前向日葵明亮的杏黄色几乎刺伤他的眼。
心好像裂开一道口。许多之前充耳不闻、视而不见的东西涌了进来。
每一种都色彩鲜明。
这间木屋应当是给全家出行的客人准备的,有三间小卧室,客厅两面都有窗户,采光很好。聂哥摊在椅子上擦汗,说我要自己住一间,然后很快在周竟的目光下败下阵来:“行行行,我和小六相亲相爱,你俩相敬如宾。”他不情不愿的模样让吴晨有些难安,于是在他去铺床时,吴晨便同周竟说,师兄,这次出来的费用,我可以转账给你,还有……
周竟一点也不惊讶地打断他,兀自检查着门锁:“这次是我哥请客,你可以去问他要账单。”吴晨点点头,转身要走,周竟飞快拉住他,忍住笑意:“这种时候你倒是不怕他了。”
手被牵着,吴晨慌得去找六哥的下落,还好,还在窗外赏景:“不然,我可以先去再租一间屋,让、让聂哥和六哥他们分开……”
周竟终于笑了出来:“傻。”
直到夜幕降临,几人相携去林中烧烤时,吴晨才有些悟出周竟的意思。六哥照旧当起了厨师,他询问着吴晨的口味,在度假村提供的食材中挑挑拣拣。聂哥则一直使唤他,拿衣服,拿水,拿烟,去看看右边数第五棵树边上那些吵吵闹闹的人都是谁,不行揍他们一顿,让他们安静一点。六哥一一照办,没有一丝不耐。吴晨想,如果自己是周竟,作为朋友、兄弟,也会想办法让他们在一起的。
但他也知道进展不会像想象中所希冀的那样顺利。
他早就知道,许多事,在表象下,都会存在一条暗河。一条不会消失的暗河。
《免费的》外一篇
流年
那一年全国雪灾,高速被封,铁路停运,左言从北方坐汽车回秋城,原先十小时的路程断断续续走了二十个钟头。中间这辆中巴停车被查七八次,抛锚四五次,车上的女人孩子好多都哭了一路。
左言就坐在后门边,窗户关不严,好几个缺口上都结着冰碴子。他默数着窗沿的冰棱,将双手抄在羽绒服中,强迫自己睡了一觉。路上手机信号不好,秦桥送给他的线索又来得太突然,他确实有些急了。
车子在省城还停下拉了一波客。司机的媳妇兼售票员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整辆车塞得严严实实。左言边上站着一个神色阴沉的中年男人,身形矮小敦实。天气虽然冷,但他身上散发出的臭味仍旧惊人的刺鼻。左言不动声色打量他一阵,判定他不是个善茬。果然,车刚在秋城南边的国道上停稳,男人便推开周围的妇孺,不顾一片骂声,抢先跳下了车。
而后周围的杨树林里突然钻出五六个身穿军大衣、手持棍棒的男人,将他团团围住。
司机叫骂起来,重新启动车子想要远离这片是非之地。左言半只脚已经踩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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