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连程平都没有注意到的,慕容炽焰注意到了。
在那狼狈求饶的面容下,隐藏着许多人看不到的骨气和坚持。
或许这就是他不愿对他动手的原因,这就是他下手残害那人之后,至今耿耿于怀的原因。
慕容炽焰再不看地上的贱民一眼,走回牛车,自有贱仆躬身给他踏脚。
竹帘缓缓放下。就在众人以为这位皇族要就这么离去时,车上传来清澈的语声道:“腿残之人行走不便,以后可见驾不跪,行躬礼。”
但当即就有护驾在车旁耳语反对道:“殿下,五体投地之礼乃是陛下的旨意。”
慕容炽焰声音压得更低,若非路嗜酒等人内力深厚,断然是听不见的。
只听那若有似无的声音说道:“我自会与皇帝请愿。父皇从不出宫,出行的皇族便只有我与大殿下,如此一点放宽,皇兄应能答应。”
牛铃远去,声响渐渐不能听闻,匍匐的路人终于有忍不住要蠢蠢欲动者,便有殿后的侍从往道路两旁踢打辱骂。直到连这些人也都远离,才终于能起来自由行动。
路嗜酒拍拍手说道:“行了没事了,都散了散了!”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在庆幸车队远去,知道得人面无表情默默散开。
转头回去找黄翎羽时,他还跪坐地上,有好一阵发呆。
“你怎么了?不想走?”
黄翎羽回过神来,摇头笑道:“腿麻了,你扶我一把。”
他原没带手杖出来,一切行动就都要靠路嗜酒地帮忙,街道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的秩序,但毕竟方才走避开了许多平民,此时的道路上显得宽敞空荡。
路嗜酒深有感慨地道:“如果不用趴这么久,偶尔看看皇室天威也挺不错的。但竟然让人一趴就趴近半个时辰。这还是夏天,要是冬天趴在雪地里,起来时肯定一身雪水,冷也要冷死人。也难怪大家跑得跟逃难似的。”
路嗜酒搀黄翎羽坐上车板,转到前面去驱牛。难得这老牛听话,刚才见识了这么大阵仗的游街也没有乱跑。
小腿有些酸麻,黄翎羽也不抱怨,自己轻轻揉摁。但就在此时,鼻间似有一股清淡的香味掠过。
这气息极其清淡薄弱,有些雨后松林的气味,泛着湿泥的微香。弱弱的仿佛轻纱撩人,但欲再注意时却怎么也察觉不到了。
“路兄,你闻到什么了吗?”他有些不确定地问。
“烧鸡烧鸭,肚子很饿。”前方有一些鸡鸭生意,路嗜酒摸摸肚腩,他自从三四年前给自己努力加肥之后,现在倒是食欲大增,“刚才那皇子经过此处,十有八九也觉得饿——听说祭礼之前他们都要斋戒三日,可怜可怜。”
说罢,取了小鞭就要赶车。
路嗜酒竟会没有察觉?这个答案让黄翎羽更加有些不安。他阻止道:“先稍等片刻。”而后也极力四顾,寻找不寻常之处。
街道仍然是街道,陌路人仍然是陌路人。
一切恢复原状,又是熙熙攘攘。仿佛刚才皇子坐驾的经过是子虚乌有的事情,这还是洛平京中平平凡凡的一天。
就在扫视到对面一个低矮的屋檐时,越过往来商人旅人还有行人,黄翎羽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
男人脚蹬草鞋,褐色粗布的裤脚撂上了膝盖,露出结实的小腿。上半身是漆黑的粗布短打。虽然衣着并不整洁,都是下地汉子的打扮,但也略略透出些江湖气息。
再往上,那人头戴斗笠,压低得让人不见面容,只有胡茬满布的下巴。
黄翎羽怔了一瞬。
仿佛在那个男人四周,熙攘热闹的街市也陷入了宁静。
似乎注意到被紧迫盯梢,那人抬起头望向黄翎羽。而黄翎羽也看清了对方的全貌——完全的陌生。
他浑身紧绷的神经泄了气似的松懈下来,陌生的不仅是面容,面容有千万种方法做出改变。陌生的是眼光神情,那是一种对世事完全不在意,任何事业挑不起其中火星的冷漠。
或许这男人也曾历经沧桑,但黄翎羽记忆中的那个人就算化成灰烬,也在散放着余热。
男子的目光掠过黄翎羽,又掠过等待赶车的路嗜酒,仍然没有表情,无惊无怒无错愕。
黄翎羽礼貌地笑笑,摆手示意他不必介意,短打男子就又压低了帽沿,转身离去。虽然没有任何足以推断其态度的表示,但就是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愿甚或不屑与任何人交往。
许多年以后,黄翎羽也曾回想起这一日的这一刻,想象着若是当时他立即追上去求证,以后的变故里,各样的事情又会是怎样的延伸?
而此刻,他目送他融入行人。
街道还是街道,陌路人还是陌路人。
然而心中涟起的水波却一圈圈地扩散开去,那离去的背影挥之不去,熟悉得让人无奈。
如果能再见一面,纵是将一团乱麻挥刀斩断也好。而如今,只能就继续被追忆扰乱。
直到身后传来叫唤,黄翎羽才想起身在何地。
又被叫了一声,不是路嗜酒,好像在哪听过的样子。
黄翎羽回头的同时,记起了是谁的声音——出现在眼前的笑脸,属于不久前曾见过的胡孙。
黄翎羽询问地看向路嗜酒,没说话。
路嗜酒摊手耸肩地望回来,没说话。
——这不是你得意的“秘藏”面具吗?他怎么认得?
——我怎么知道,兴许人家狗鼻子灵得非人呗!
“不用打暗号了,刚才皇族车架过来时,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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