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遥适才所说,解释了他为何会在代郡采用如此强硬的政策,但并未能解答薛彤所有的疑惑。
陆遥、丁渺等并州勇士三十人受越石公之命东出太行,原本是为了协调冀州,请兵威慑北疆代郡,以此作为温峤出使弹汗山时可以来的后盾。然而陆遥竟然直接攻取了代郡,他所做的远远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
陆遥身为刘琨的部将、幕僚,是刘琨所举荐的茂才,却突然得到东海王殿下的青睐,俨然已成为拥有独立军政大权的一方豪强。他会以怎样的态度面对并州刘刺史?甚至在他麾下出身于并州的将领们如何协调与并州的关系?既然要在代郡立足,就不得不考虑这个问题。
但并不是每个人都会向陆遥提出这个问题的。
丁渺大抵是抱着不在乎的心态,他是冀州刺史丁绍之侄,又是深得越石公信用的大将,在他眼里从来没有这种鸡零狗碎的小事。以温峤的敏锐,想必对此有所预料,但他正面临着弹汗山祭天大典,实在无暇分心于此。至于邵续,这位安阳名士正被繁杂的政务纠缠,忙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再或者沈劲等人,彼等囿于眼界见识,根本想不到这一点。如此一来,会因此而忧虑、并且直言不讳的也只有薛彤而已。
尤其是在薛彤无意中了解到越石公对陆遥的观感并不如表现的那样单纯之后。
薛彤的担忧反倒使陆遥感到欣慰,从某种角度,这恰恰是薛彤作为副将的价值所在。他正想借此机会,与这名值得信赖的助手好好交流一番。
陆遥笑道:“老薛多虑了,我们与晋阳没有问题。这次让熊文林走一趟,足够了。”
“道明的意思是……”薛彤精神一振。
“老薛,你注意过东海王举荐我担任的职务么?”
“鹰扬将军、代郡太守、监代上谷、广宁郡军事。这是兼管军政大权,足以威行北疆的重职。”
陆遥颔首,又问道:“那么,老薛你以为,我果然堪受此任么?”
这话问得未免有些刁钻,尤其身为下属者,更难回答。正常情况下,似乎只需要适当的恭维一句就可以了,然而薛彤知道陆遥不需要那些。数日前这个任命被公布的时候,陆遥的部下们无不因为那任命而惊喜莫名,这惊喜就已经说明了答案。
薛彤露出慎重的神色,慢慢地道:“以我愚见,以道明之才力,足以胜任而有余。然则以道明的声望而论,似乎略有不足。”
“哈哈,老薛你说的没错!”陆遥啪地拍掌:“你、邵公、老沈、刘遐等,乃至刘飞、陈沛之流,都是有文武殊才的俊彦人物,得诸君襄助,我自信足以在北疆有所施展。然而朝廷用人,素来只重世胄,近年来得以擢升高位者无不是豪门大族人士……陆遥不过是江东降人之后、斧钺之余,又出身于行伍,本当受到高官的蔑视才对。朝廷何以重视如此,东海王又何以独独厚爱于我陆遥呢?”
“呃……”薛彤再次压低嗓音:“莫非是竟陵县主?”
薛彤一直很看重在太行山中与县主一行人并肩作战的交情,他甚至曾经以此为理由,劝说陆遥前往洛阳去发展。考虑到身负东海王举荐文书前来代郡之人,乃是竟陵县主的护卫首领王德,薛彤做出这样的猜测实在是理所当然。
“老薛……老薛……”陆遥抬手扶住额头,打断了薛彤的揣测。与薛彤完全相反,陆遥从来不曾将县主那女人放在心上,他考虑问题的角度也由此不同:“我们必须把眼光放远,再放远!”
陆遥站起身来,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我是江东士族之后,本非中原世族一脉。此前曾在成都王麾下效力,也是难以抹煞的污点。如今,昔日纵横大河南北的汲桑贼寇精锐和成都王旧属的死士,都归属于我的部下在北疆作战;而朝廷的力量却被石勒牵制在冀州南部动弹不得。”
“在这样的情况下,洛阳的那群家伙迫切地希望北疆安定。当然,他们能拿出手的,不过是几个官职而已。这就是我为何能获得如此重用的原因。但与此同时,他们又不希望我在北疆太过顺利的立足,因而这几个职务也可说是蕴含深意啊……”陆遥毫不掩饰自己口中的讥讽之意:“蓟城有骠骑大将军,晋阳有平北大将军,我这个鹰扬将军该听谁的?代郡既属幽州,太守当服膺刺史之令,然而我既然监代、上谷、广宁三郡军事,上谷广宁二郡的幽州兵马是否真的能受我监察呢?再想想东海王谕令中最后一句,平北大将军司马之职如旧。在获得了代郡之后,我依然是越石公的僚属么?在这样的局面下,万一拓跋鲜卑有所异动,我该向谁求援?若与段部鲜卑矛盾激化,幽州刺史能否秉公处断?”
“我有些糊涂了,道明……”陆遥连串的问题就像是一次次重击,将薛彤打得有些发愣。他紧追着陆遥走了几步,语气迟疑而又带着几分愤怒道:“你是说,朝廷刻意使我们与幽并二州陷入冲突纠葛之中?”
沙场征战的将士们,最不能容忍、最痛恨的就是这种行为。此等蝇营苟且的盘算之下,究竟把将士们为大晋所付出的血泪当作了什么?
“正是如此。”陆遥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老薛莫要着恼,这只是朝廷惯用的手法,其可谓一石三鸟,并非单独针对我们。你看,蓟城的王浚依靠鲜卑人的力量雄踞北方,素来桀骜不驯,虽名义上尊奉朝廷,其实无异于割据。东海王对幽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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