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他走了。
但门缝里传来的菜香味显然打破了我的幻想。
我推开门,发现客厅的灯也没有开,房间里只有厨房的灯开着——张晨正在往锅里倒生抽。
那一瞬间,我心里倒不觉得感动,只是在认真思考他有多久没进厨房了,做出的菜到底能不能吃。
我正想着,张晨拿盆接了半盆凉水,我急促地喊:“凉水别直接倒,得倒热的。”
他显然吓了一跳,扭过头看了看我,缓了缓才说:“醒了?醒了你来接着做。”
我拎着暖壶直接奔厨房走,就见他特自然地扒下了我的围裙,舒舒服服地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顺手还开了新闻联播。
我把热水倒进去继续炖肉,又炒了一个青菜,米饭张晨倒是提前蒸好了,一切都刚刚好。
我端着饭菜上餐桌的时候,张晨正在阳台打电话,离得远,他又特地压低了声音,我也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等他打完电话了,重新回了客厅,坐在了我对面,特明媚地冲我笑了一下:“吃饭吧。”
他一这么笑,我心里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但还是想着先吃饭再说吧。
我们两个人面对面沉默地吃着饭,张晨突然夹起了一块肉,那块肉上面是瘦的,下面却很肥,他特嘚瑟地说:“陈和平,你帮我把肥的夹掉呗?”
我没理他,低头继续吃饭,他就夹着那块肉来回晃悠着,他晃了一会儿,我实在不耐烦,就干脆帮他夹断了。
他吃了这口瘦肉,显得很高兴的样子,却撩下了筷子,拨弄起了手机。
我忍不住管他:“吃完饭再看。”
他头也没抬,却扔了个炸弹:“黎阳把我招出来来,一会儿就要去管纪律委员会那边报道了。”
第6章
我愣了一下,有点难以置信:“你刚说什么?”
“我说,黎阳把我扯出来了,我得去配合调查。”他这么说着,夹了块肉放在碗里,咬下了瘦肉,又把肥肉扔到了我碗里。
“怎么回事?”
“有个孙子进去见黎阳,告诉她把责任推到我头上,她老公可以减刑。”
“黎阳就答应了?”我脑子有点乱,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是挺喜欢你的么?”
“她喜欢我的钱,爱的是他老公的人。”
“你这,老太太怎么说?”
“死不了,最多进去几年,”张晨竟还能笑出来,睫毛炸啊炸的,灯光下有种荒谬的美感,“你去帮我收拾点衣服吧,我接着吃一会儿饭。”
“……”
从道义上来说,黎阳供出张晨完全跳不出毛病,张晨的确罪有应得,是该去吃几年牢饭,前几日我还为他彻底摘出去了,而觉得社会不公,权势压人。
但张晨真的迈向这一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难过起来了,他打小就没吃过苦,不知道进去了之后该怎么办,大抵是有些三观不正了。
翻出来个旅行袋,把张晨放我这儿的衣服挑了几件叠进去,又从抽屉里翻出袜子和内裤,想了想又塞了一套洗漱用品,张晨的声音从外面飘了进来:“甭给我代烟,估计进去就安检。”
我拎着旅行袋回了客厅,张晨放下了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我又忍不住对他说:“要不,洗个澡吧?”
“来不及了,再不出去,就得在你面前被带走了。”
我别过了脸,我怕再看他,整个人绷不住了,想了想又问他:“还缺什么,我给你塞进去。”
“缺个你,可你这么大,也塞不进去。”
这怕是一句老旧到找打的情话了,我该心里骂一句真特么的矫情的,竟起不来这点心思,听得整个人都更难受了。
“陈和平,都这时候了,你说句实话,”张晨站了起来,硬拿他的手掰过来我的脸,他笑得非常欠揍,手指尖却轻轻地颤,“你喜欢我么?”
“不喜欢。”我却答得十分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我还以为你会骗骗我。”张晨撤了手指,神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仿佛刚刚的一瞬,不过是他又一次开的玩笑。
我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像小时候那样哄他:“等你回来,哥哥好好陪你玩儿。”
“我回来的时候,你不会已经结婚了吧?”
“不会,我等你回来。”
张晨没再问回来之后的事,他比我想象中更加镇定,他穿上了驼风衣,单手拎起了旅游包,像兄弟似的拍了拍我的肩膀,侧过身就想走,我拉住了他的胳膊,他就用那双很亮的眼睛看着我,他说:“怎么?”
我盯着他露在外面的一窄截脖子,隐约还能看到自己昨夜留下的吻痕,便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从衣架上拿下自己的薄围巾,绕着他的脖子缠了几圈,又系了一个漂亮的结,想放下手的时候,张晨突然说:“你好像我妈啊。”
那一瞬间,些许旖旎破得干干净净,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我也拍了拍他肩膀:“走吧。”
他用牙齿咬了咬嘴唇,模样像极了无辜的兔子,他说:“你再亲亲我。”
我便凑过去,亲了亲他的额头,一触即离,不带一丝情`欲。
“陈和平,你不送送我啊?”
“那是你的路,我没办法去送。”
“你可真心狠。”
“走吧,早点回来。”
张晨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推门走了,甚至贴心地关上了我的门。我拉开窗帘,等了一会儿,就看见他从单元门里出来了,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直到消失到道路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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