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懒得答话,提着我飞向截然相反的方向。
万蛊潭所谓的出口,与它险恶的名声有几番般配。各式各样侥幸出逃半死不活的毒虫,在焦黑的地面以扭曲的姿态昭显存在。死透了的,四肢大开呈现出张牙舞爪的僵硬模样,展示着自己最后的狰狞,企图用这种方式吓退对它们觊觎已久的同族。遗憾的是,只需经过一次试探,它们徒有其表的“凶残”很快会被撕得粉碎。残破的肢体,难以啃食的硬壳散了一地,它们的吞噬者却也未能好到哪儿去,一不小心啃到比自身厉害“硬骨头”,进食中途很难逃出被毒死的命运。
师傅下巴一抬:“喏,这还只是冰山一角,里头的景象只会比这恐怖百倍,数以万计的虫子在地底挣扎扭动,就像翻涌的黑色潮水,所以这里叫万蛊潭。姓殷的小子下去,跟这些虫子就没有分别了,以自身为蛊,参与到它们的厮杀中去,就算运气好到逆天真从里面爬出来,他也不能称之为人了。你最好趁早想想清楚,若是日后再后悔,可就不好办了。”
有件事我十分不解,于是便问了出来:“如果我是让感情冲昏头脑,一厢情愿认定他能回来,师傅你又是为什么?”
师傅撇着嘴,不齿道:“你还知道自己是头脑发昏啊?”她看看我,黑黝黝的眼睛眯起,洋洋得意道:“要突破拂雪九式第七层,必须得在濒死状态,一旦突破可直接进入第八层。至于第八式的‘死地逢生’,不正好应对他眼下境遇么?总之,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自己的造化。”
说完,她抬起下巴,小小的鼻翼微微抽动,一副“怎么还不夸我”的狐疑表情。
我只好违心道:“不愧是师傅,经你一点拨,徒儿这才豁然开朗!”
马屁拍对了,师傅看我的眼神明显慈爱多了,她扭头四下找了找,道:“哦,对了,我还带了些东西过来,都是你能用上的。”
我刚想问是什么东西,她已经将藏在山石后足有一人高的包袱扛出来,丢在我面前:“吃的穿的用的,全在里头,不够我再给你拿。”
我看着这个包袱,感动得说不出话,当着她的面打开,抖出一堆红红粉粉的长裙……
“师傅……你不会想让我穿这些吧?”
她叉着腰,理直气壮道:“老身一个未嫁人的小姑娘家家,怎么可能会做男人的衣服?不过,你放心啊,这些裙子你绝对穿得下!”
我把裙子卷卷,塞到包袱最底下,眼不见为净。
她翻出一罐驱虫粉末,在我周围撒了一圈,抛开空了的罐子,拍拍手道:“蠢徒弟,为师要走了。”
师傅向来潇洒,说走就走。话音一落,她人已飘出一截,看上去像早等不及要走。
曾经我总以为她看我不顺眼,后来才明白她就是这么个缺心眼的性格。
“师傅!”我对着她的背影喊出了声。
少女驻足,半侧过身,小脸微微扬起,光看表情还以为有谁欠了她很多钱。
我弯眼笑了:“以后我会好好孝敬你老人家的!”
她的嘴角飞快翘了一下,随即扭回头,脑后垂着的发髻跟着轻快晃了晃:“哼,还算知道孝顺,没白疼!”
这就够了。
无论是为过去的不懂事向她道歉,还是感谢她为我做过的一切,说出来,都显得贫乏无力。
与其让过往岁月中的泥沼缠住自己,不如加倍珍惜崭新的未来。
毕竟,我比旁人幸运,多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师傅走后,我将包袱里的东西一一收拾出来,做好长期“安营扎寨”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这份等待远比我以为的要长。
大长老中途来过几回,在我这小坐片刻,什么也没干,什么也不说,只留下一地瓜子皮,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最后一次来是九天前,这次待得最久,久到他将怀里的瓜子全部嗑完。我以为自己耳边终于能消停时,他又从袖子里摸出一把花生和半包核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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