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心慢走。注意车子喔!”
柾的连帽红大衣随风飘荡,他神采奕奕地跑出玄关。——门一关上,三代就像失了魂似的软了下来,坐在玄关前。她听着柾把脚踏车牵出玄关的声音,再也忍不住的灼热液体便情不自禁地从眼眶流了出来。
“他出门了吗?”
从丧服换回普通衣物的贵之,随后一面扣着衬衫袖口一面走下楼梯。
走廊上飘着线香沉稳的香味。
三代急忙吸吸鼻涕,把手帕收进和式围裙的口袋里。
“柾少爷说去给朋友探病。”
“医院吗?……”
“我想少爷应该不会太晚回来的。他知道明天的预定。”
三代拿起洗衣笼。
“……而且,暂时让他一个人独处或许……直到今天的头七日为止,都忙上忙下的,连喘息的时间也没有。”
三代软弱地叹息。
“虽然这么说,可是让柾少爷担任丧主,或许反而好……像这样到处奔忙,或许多少可以让他分神……”
“是啊……”
贵之的脑海里,浮现那一天的情景。
那是司机在驾驶中睡着的两吨大卡车引发的车祸。卡车在越过中线,撞向反向车道的出租车,车体整个翻覆。
被捕的卡车司机只受了轻伤。出租车司机虽然受了重伤,但保住了一命,只有被甩出车外的瑶子,头部遭到强烈撞击,当场死亡。——这是带他们到停尸间的警察说明的内容。
遗体几乎没有外伤,较为醒目的,只有一条划过白皙的额头、像绢丝般的伤口而已。
只是,新买的白色套装遭到严重撕裂,一只鞋子不知被弹到哪里去,脚上剩下的另一只,鞋跟也掉了。
那是li的平底皮鞋。瑶子虽然很节省,可是贵之从柾那里听说,她从以前就只肯在鞋子上花钱。她的鞋子全都是意大利制的。这么说,总起来好象很时髦,可事实上只是因为瑶子的脚太大,日本制的鞋子根本穿不进去。
她对买回来的鞋子总是细心照顾,小心地穿。就连十年前买的鞋子也都能够立刻从箱子里拿出来穿。
剩下一只平底鞋和小皮包,女警察找来了一口小箱子,把它们装了起来。
“搬运车来了。”
结束确认遗体的程序后,柾和贵之坐在深夜的警察署大厅的长椅上等待时,中川带着两名身穿丧服的男人过来了。那两名男人自称是葬仪社的人。
“警方说验尸尚未结束前,不能将遗体交给家属……我请井上长官代为说情,总算……”
“是吗……辛苦你了。好好向长官致谢。”
贵之递出钥匙。
“车子可以拜托你吗?我和柾陪她一起走。”
“我知道了。”
“抱歉,关于棺柩的事……”
年轻的葬仪社人员插口道。
“由于死者的身材比一般女性高,是否要使用比规格更大的棺木……?是有能够刚好容纳的棺木,但是随着时间经过,遗体的脚会略为伸长,我想可能会让死者感到拘束……”
“就交给你办吧!”
中川应道。
“总之,不要让死者有任何不便。”
“我知道了。”
“明天是友引(不宜殡殓的日子),所以大后天进行大殓怎么样?”
“可以。”
贵之沉着地点头。
“祭祀场所的安排也一并拜托你们了。丧主由我担任。……由这孩子来太勉强了。”
“说的也是……”
“丧主我来当。”
原本只是苍白着脸、将遗物抱在膝上静静坐着不动的柾,以明确的声音这么说道。
贵之和中川吃惊地面面相觑。
“少爷,不用勉强,这种时候就听少主的……”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中川。”
在一脸担心的两人面前,柾坚定地站了起来,露出至今未曾见过的成熟微笑,这么说了。
“我不要紧的。请让我担任丧主。***事,我想自己处理。因为——这是最后了。”
——原本的柾,真的是个拥有如此气概的孩子吗——之后柾的表现,教大家惊异不已。丧礼要在自宅举行、棺木里要放满白蔷薇、将前往火葬场的路线特意绕到位于本乡的大学前,让车子缓缓通过……这些事,都是柾一个人决定的。
“真的是太了不起了。”
三代以带泪的声音称赞。
“实际上少爷……不知道有多么难过,可是对客人的招呼,还有谈吐举止全都那样得体,没有一丝慌乱,堂堂地完成了职责……。真的教三代不得不称赞啊!”
似乎有什么东西哽住了胸口,三代呜咽着用围裙按住嘴巴。
“……瑶子女士一定非常遗憾吧……一想到她有多么期待少爷的成长,我就……。再也没有比这更残酷的事了。那样一个美丽的人……连四十还不到,就……比、比这更教人难过的,是柾少爷连一滴眼泪也没流,教三代心疼极了……就、就算看起来振作,可是柾少爷才十七岁啊!还这么年轻,父母就双双撒手人寰……少爷他、少爷他有多么寂寞不安啊……”
“……所以我们要更坚强起来才行啊!”
贵之在三代身旁跪下,温柔地轻抚她抱着洗衣笼强忍着呜咽的背部。
“你怎么能够这样呢?……会被柾笑的啊!”
“是、是……我知道。”
“那孩子仅剩的家人,就只有老爷、我和你而已了。尽你所能,支持那孩子吧!”
“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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