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消息。”司马尚大笑着举起一份帛书,“信使来报,武安君在番吾大败秦人,王翦已经带着他的大军退回了太原。武安君能够心无旁骛地击败秦军主力,也得多亏邯郸南线巩固,秦人不得寸进;这都是诸位守城的功绩。”
众人交口称谢。
盖聂左右环视了一圈,目光落到一个人身上。他几步走过去,恭敬地冲此人一礼。
“廉将军,在下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廉业讶异地看着他。这少年与他曾同在李牧麾下作战,之后又一路从北面赶来,倒是颇为亲近。
“廉将军,在下可否借你随身携带的铁胎弓一用。”
此语一出,众将皆惊——盖聂并不知道,这把铁胎弓可不是一般的弓,那是赵之名将,信平君廉颇生平最擅用的强弓!
廉颇在赵国为将数十年,早年征战齐、魏,有开疆拓土之功;与秦交战大小十数回,鲜有败绩。在长平之后、赵国最为惨烈的邯郸围城一战时,老将军亲自督战,苦守孤城,整整坚持了三年;又带领八万老弱之兵击退燕国六十万大军的进犯,救赵于危难。然而赵悼襄王继位后,却听信郭开的谗言,解除了廉颇的军职。老将军怒而离赵,先投魏,又居楚,可是心中一直眷恋着故国。赵王曾经派过一个使者去看望他,廉颇以七十余岁的高龄跨马挽弓,来回驰骋,想证明己身未老;可惜这个使者在动身之前便收下了郭开的贿赂,自然不会向国君如实回禀——将军至死都没有再得到回国报效的机会。
赵人怀念这位战功赫赫、至情至性的老将,建了祠堂来拜祭他;乡野传说,廉颇将军是天上的星宿下凡,因此天生神力,武艺超群,惯使的长弓以精铁为脊,光张臂开弓便足有三百斤的分量,能在数里之外取敌性命。这种说法虽难辨真假,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自廉颇殁后,赵军之中的确没有第二人能用好这张特制的铁弓。
“盖聂啊,廉将军那张弓是家传的宝物;你若需要强弓,便去兵械府库里,挑一把趁手的就是。”
“可是,属下估算了从城墙到漳水对岸的距离,约三百五十步——恐怕只有那张弓才有如此力道,不会令箭矢中途落水。”
“小子!你!!”中山狼张嘴就想骂人,因为司马尚在侧,才勉强咽了下去——以人力射出的箭,力贯二百步已是极限;连秦人最强劲的床弩,也不过射个一二里,精度还不好控制,这小子居然张嘴就是近四百步?
意外的是,廉业听了这话,竟微微地笑了。“无妨。说来惭愧,这张铁弓力道沉重,廉氏的子孙无一人能拉开。但毕竟是祖传之物,家父笃信它能镇国安邦,因此将它传给我。在下从军之后,虽一刻不敢离身,却不曾用此弓杀敌报国,真是愧对先人。”
他毫不犹豫地解下背后大弓,双手呈上。
“家祖若是知道赵人之中还有人能拉开这柄弓,一定会感到欣慰。”
盖聂郑重地双手接过,长叹道:“多谢将军。然而在下今天借用此弓,却不是为了杀敌,而是为了了却一件私事。望将军见谅。”
“私事?”司马尚顿时来了兴趣,什么样的私事竟要用到如斯强弓?
盖聂向众人一礼,又一言不发地取了箭壶,掀帐向城墙的方向走去。
天色虽然极黑,然而西天参宿惨白若隐,想是已经到了夜尽天明之时。
漳水之上飘荡着一层寒凉的湿气。几处浓烟仍在袅袅飘散,然而若论明火,却只有南岸上贴近水边的一处。卫庄跨马立在火堆一侧,几名流沙中的干将藏在十几步外的营帐里,被命不准上前。
一阵凉风带来了些许烟气,胯下那匹白马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
卫庄双眉揪紧,怒不可竭——盖聂那厮,难道竟敢连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毫无声息地逃了?!
忽然,他注意到对岸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白点。
自从按照鬼谷秘术上的方法修行,虽然付出不少代价,但卫庄的内功确实到达了同代人难以想象的境界,耳目也比常人通灵数倍。即使这样,在他看来,那仍然只是个白点,比天上的星子大不了多少。
然而卫庄知道他看到的谁。
他几乎听得见那人的白衣被狂风刮得猎猎作响的声音。
盖聂举弓拉满,引得身后一片叫好——司马尚和一干将领们竟然跟了出来,见盖聂张弓瞄准,赶紧从女墙的间隙中费力地往对岸窥望。
盖聂保持着张弓的姿势一动不动。他能看清的只是对岸的火堆,他所瞄准的也只是火堆。但是他很清楚,谁在那里。
他们就这样隔着一条湍急的河流驻足凝望,水中不时还翻滚出几具看不清面目的尸体。明明什么都看不见,那人的眉眼、神情,却恍若就在眼前晃动一般。
虽不解其中真意,但若能如此,倒也——不枉此约。
破风之声骤然惊响。
卫庄猛地伸手向身侧一捞,拇指与四指紧紧钳住那支飞箭,令它不能再进。
箭枝上绑着一小片粗布,展开之后,只见上书着八个血字:
——国事为重,后会有期。
卫庄怔怔地盯着那块破布,耳内钻进细小的“咔嚓”一声,竟是不知不觉间将结实的箭枝握成了数段,只有那个青铜箭簇还完好地躺在手里。
他忽然仰头大笑起来,内息绵长不绝,一旁的火焰仿佛都被那笑声震得左右摇曳。藏在后面的流沙中人,功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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