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茶香袅袅,温润清雅犹如锦袖其人。王惟朝接过茶碗,香气四溢。他深呼吸,雪香交融着茶香,扑面而来,直沁心脾。
王惟朝赏着袅袅茶烟道:“好久没喝你亲手烹的茶,当真想念。”
锦袖又斟出一碗清茶,含笑道:“皇上喜欢,臣就时常进宫来为皇上烹制。”
王惟朝将茶一饮而尽,捂着热乎乎的黄花梨茶碗拢在袖子里,慢慢把玩。
“索檀呢,这几日都不曾见他。”
锦袖苦笑道:“这几日天乍寒,城里不少百姓生了病。索先生说在太医院里干烤火闲得难受,就带上长生上医馆坐诊去了。”
王惟朝笑道:“他倒是闲不住。”
锦袖道:“这事其实索先生不让我跟皇上说,他半年前自己在城里开了间医馆,请了几个郎中,每逢沐休便自己坐诊。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他医术好,每逢他看诊的时候,队都能排到对面街上去。”
王惟朝狭起眼看廊檐前飘落的雪,起身道:“真如你说的这般,朕倒想亲自去他的医馆看看去了。”
锦袖笑道:“也好,臣陪皇上。”
王惟朝换了便服,悄悄出了宫门。踏着积雪走在皇城外的长街上,看着身边匆忙来往的百姓,虽然天寒,沿街的铺子并未打烊,都垂着层棉布帘子,偶有人进出时,掀起帘子一瞥,便见里头火炭烧得暖融融的,温暖如春。
锦袖撑着把藕荷色的纸伞,雪簌簌地打在上头,颇有听雪的意境。
两人漫步到索檀开的医馆前,天光渐暮,病人已然不多。两人抖去身上的细雪,举步踏了进去。索檀正在给人看诊,手搭在病人腕子上,垂着眼帘,略有些沉吟。
王惟朝坐在一旁看他与人看诊的专注模样,并不出声打扰他,静待了小半个时辰,这才轮到他。
他上前坐了,撩起衣袖道:“近来总是心神不宁,总觉得个影子在眼前晃来晃去,惦记的厉害。先生给看看,不是得了相思病罢?”
索檀听他声音熟悉,抬起头来看时,吓了一跳,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瞥了左右一眼,见没人注意这边,这才举手作了个揖,压低声音道:“五爷怎么来了?”
王惟朝道:“先生怎么也跟我拘起礼来,这才几日不见,我尚自惦记着你,你却跟我生疏了?”
索檀脸烧起来,碍着锦袖,也不好还嘴。锦袖哧地一笑:“索先生快给五爷瞧瞧,病得重不重,要怎么医才好?”
索檀苦笑道:“林大人高抬贵手,休拿我取笑了。”
锦袖笑道:“怎么是取笑,皇……五爷一听说你在外头坐诊,就特地来瞧你,这情分也是假的么。”
王惟朝见他窘迫,也不让他为难,转而问道:“怎么不见你那小徒弟,没跟来么?”
索檀笑着说:“长生念书去了。那孩子早先说识字,原来也是托大。他只识些简单的,药名难写时便认不得,要东常给我抓西来。如今太平了,不比在军营中权且应付,我便给他找了个先生,让他跟着学些学问。”
王惟朝笑道:“这是个长久打算,让他多读些书也好,将来不跟你当太医,考个状元也好。”
索檀道:“那可要看他自己有没有这能耐了。”
王惟朝在医馆里闲坐片刻,本说着要找间酒楼吃顿便饭,却又来了几个病人。索檀一时分不出身来,便打发个小药僮去叫扈长生早回来些,又嘱咐他最好连同教书先生一并请来小聚。
王惟朝向火坐着,不过片刻,便见棉布帘子掀了起来。扈长生一头钻进来,四下打量一圈,见了王惟朝,眼睛滴溜溜地转,笑嘻嘻地说:“果然下了场好雪,连五爷都让这雪钩来了。”
他说着回头冲着街上催促:“先生快来,贵客来了!”
那人带着笑的声音近了,随即一只手将布帘掀起来,一个青衣书生踏进医馆,含笑道:“哪里的贵客,我可认得?”
王惟朝回过头来,看到那人时,眉心微微一跳。那人也似是吃了一惊,回过神来时,躬身行了个礼,淡淡道:“草民吴鸾,见过大人。”
那医馆里几个病人听他口称大人,纷纷回过头来,不知是遇上了哪个贵人。
王惟朝笑道:“先生客气了,在外头不必这么称呼。”
扈长生插嘴道:“先生不知道,师父他们在外头都叫他五爷。”
吴鸾微微颔首:“见过五爷。”
王惟朝见他淡淡的模样,知道他心里还结着疙瘩。当初吴鸾兵败,王惟朝将他押解回京,本有意让他官复原职辅弼自己。吴鸾却一力推辞,说王惟朝治下能臣甚多,他经这一番动荡,已萌生归隐之心,请王惟朝准他做个平民百姓。
王惟朝劝他不动,只得顺了他的意。后来听人探知,他在京城落了户,深居简出,教些学生度日,过得很是恬然。
虽是如此,却总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落寞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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