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杀他们。”伯伮斯冷冰冰地说。
“那么传说是怎么回事?那些不明原因死亡的人是怎么回事?”
“哈!”伯伮斯倏然一笑,从他这冷冷一笑中蓦地闪出一丝狞恶的表情,“他们活该去死,他们跟本不配活着。死亡是怎么回事呢?你想不想知道?高高在上的怜悯死者是多么容易啊!你懂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宁愿跟那些人一样在土壤里腐烂也不愿永无宁日地拥有这样的身躯和能力吗?你知道莉迪为什么选择死亡吗?”
听到这个名字,朱利安猛然哆嗦了一下。
“你的莉迪是个好姑娘,她美,她热情,她有高尚的情怀,她像你一样怜悯受压迫的人,她拼命想让那些人说话、抗争。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为了你而死了。想想吧,想想吧,如果她可以活下去,干什么要去死呢?”
“你在蛊惑我?”朱利安艰难地说。
“不。我只不过是把你心灵深处的那点儿东西挖出来给你看清楚罢了。你把它们给封闭起来了,你不想看。可为什么不呢?看看它们,用鼻子闻,用牙齿咬,再把它们统统吞到肚子里。到了那时,你就会明白为什么莉迪要去死,明白为什么你是一个最卑鄙、无耻、龌龊的人。”
伯伮斯的声音越来越洪亮,如同滚滚雷鸣在朱利安耳际炸响,他不得不用手捂住耳朵,但那声音却仿佛是他本身发出的一样根本挡不住。到了最后,已经听不清在说什么,只剩下隆隆的巨响,这声音是那样荒凉,那样震耳欲聋,那样响彻云霄,仿佛是海浪拍击汪洋中孤岛的呼啸和深夜旷野里的警钟声。
11
蕾妮·霍斯塔托娃坐在休息室沙发上,看着窗台上娇艳的蛇头贝母。她很烦闷,便把工作都交给了尼古拉,自己一动不动地坐着。她的眼睛盯着花朵,心里却在想着昨天朱利安·雷蒙的话。
怀疑一切人,故意把自己投入绝境里面,自愿在泪水里面溺死而毫不挣扎——原来自己留给他的印象就是这样,她想。原来自己是这样消沉吗?十年来,我自己都没有发觉这一点。我一直都在努力生活,我不停地学习、进修、考试,获得开业医师资格;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到工作上。可这些居然都只是消沉的表现。真糟糕,真糟糕!我这十年间所做的一切都了无意义,我从没有向前走出一步。可我该怎么办呢?
她叹了口气。我知道,我可以向前走,迈出他所说的反抗世界的那一步,但我也知道,在我迈出去的同时,我将失去我现在已紧紧握在手中的安宁。究竟是选择明知会充满痛苦但也许有一线希望找到幸福的道路呢?还是选择那条我非常熟悉的、但却注定不会通往任何地方的道路?两条路,一条的希望只比另一条大一丁点儿,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我还是无法做赌注。她闭上了眼睛。我就是这样的人,她在心中不断重复着,我就只能是这样的人。
一阵冷风吹过来,大门被打开了,紧接着她听到尼古拉的声音:“怎么是你?雷蒙先生。”
霍斯塔托娃立刻睁开了眼睛,正看到朱利安·雷蒙走进来,他也正在盯着她。他们就那么定定地看着对方,几乎都想开口说什么,但却都欲言又止。过了很久,霍斯塔托娃才意识到自己这么坐着不礼貌,她迅速站起来,此时,朱利安已经走到她身边,他指着沙发说,“可以吗?”
“当然。”医生点了点头。
朱利安突然露出一个安心的微笑,说:“我还以为你会把我赶出去。”
“她不会,但我会!如果你还像昨天那样捣乱的话,别怪我不客气。”坐在远处诊室里的尼古拉大声说道。年轻人用手指推了推眼镜,表情非常严肃。
“尼古拉,”医生说,“我想雷蒙先生不会那么做的。”
朱利安紧接着说道,“我今天是来道歉的。”
听到这话,霍斯塔托娃苦笑了一下。她并不需要道歉,她甚至并没有认为昨天朱利安的行为是对自己的冒犯,在她看来,朱利安不应该执意去揭她心灵上的伤疤,但自己的错误更甚,因为正是她自己让这个伤疤多年来被遮掩着、见不到阳光,结果稍微一碰就鲜血淋漓。
“我……”她看着朱利安的眼睛,她第一次发现,那双黑眼睛明亮又真挚,深陷进眼圈发黑的眼窝里,四周围绕着细碎的皱纹。这双眼睛使他看上去有些憔悴,她不知道是因为昨天没有休息好还是他一直都是这样,但不论什么原因,正是这样的眼睛让他的微笑非常温柔,带着一股善良和近乎女性的柔情,他的微笑让霍斯塔托娃觉得亲切、安慰。“我想了很久,”她说,“我想你是对的,人不应该满足于痛苦的处境,也不应该跟它妥协或者屈服于它,即使这种痛苦带上了欢乐的面具。但是,你要知道,我做不到,世上大多数人都做不到。那不是我们所走的路。”
“我明白。”朱利安说。
“你不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吧?”
“怎么会呢!”他说,“你有选择的自由,这种自由其实比你选择的是什么更重要啊。”
“啊……是的。”霍斯塔托娃说。而在内心,她却想:这种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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