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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月初,全镇的人几乎都收到了参加布瓦伊夫妇婚宴的请柬,而其中有一小部分人还收到了参加婚礼的请柬,他们当然是布瓦伊先生特意挑选出来的、跟他有密切关系的官员或者是金融界人物。布留蒙特罗斯特夫妇也收到了婚礼请柬并为此分外高兴,而几乎在同时,斯蒂芬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没有地址的信,他打开来看了第一眼,就明白是安娜写的,便立刻钻进自己的房间,躲开父母。
在信的开头,安娜谈到了即将到来的婚礼。她的语气平静,但从字里行间斯蒂芬却隐约感受到一丝丝的哀怨和愤懑。“……我想我会认真完成整个仪式……,婚礼肯定将是镇上的一件大事……”,在提到婚礼时安娜从未使用任何一个新娘喜爱的词语——幸福、快乐、期待,仿佛她谈的是古代二叠纪地层间的有孔虫化石。
接下来安娜开始——非常奇怪地、出人意料地说起她和斯蒂芬相处的时光,这一部分和前面的冷淡形成鲜明的对比,使用的词汇和语言既丰富又美妙,读着信的斯蒂芬简直可以看到在四周盘旋生长的绿色常春藤和散发阵阵芬芳的羯布罗香树,但他愈读下去愈觉得不安,那位美丽优雅的年轻女人似乎一直在隐瞒着什么又在期待着什么。
在结尾处,安娜写道——“我喜欢你,斯蒂芬。”
斯蒂芬像发烧的人那样摸了摸额头,他站起来,在房间里来来回回走着,手指揉着信纸。这是怎么回事?他想。他接近安娜是为了打探布瓦伊先生的秘密,可结果安娜却爱上自己了。难以置信。斯蒂芬重新看了一遍信。“我喜欢你”——信的结尾,他们的结果也像那被墨水浸透的字母一样不可更改。
“哦,见鬼、见鬼,我不想这样……”他不停地嘟囔着,“有夫之妇的情人、破坏别人家庭的第三者,这不是我……啊!不过很快安娜就要结婚了,我们之间也该结束了……”他轻松了一些,但随即又焦虑起来。“等等、等等。我刚才想什么来着?结婚?一个仪式,它怎么能割断安娜的感情呢?她结婚之后一切会更糟糕,也许我不得不离开这儿,我毕竟要为我自己和父母的名誉着想……不不不!”他突然大叫起来。“斯蒂芬,你怎么能光想着自己的名誉!安娜要比你更痛苦啊!天啊,你居然这么自私,这一切不都是你造成的吗?到头来却要让一个可怜的女人承担过错!你不应该这么做!不对,不对……”
平生头一次,斯蒂芬陷入了无法解脱的混乱境地,他希望一切都能平静地度过,安娜的感情也许只是一时之间的冲动。可他又怎么能预知未来呢。他想用逻辑推理把整件事的因果关系搞清楚,但他那足以考察古代文化、足以分析历史脉络的理性一旦遇到感情这堵墙便无力地瘫软下去。他越来越困惑了,需要有人帮助自己,他想到了朱利安·雷蒙,想到了这个经历过太多事情的英国记者。于是,在旅店房间里发奋赶写稿件的朱利安只好很不情愿地停止工作,来到斯蒂芬家。
看过了信,朱利安挑了挑眉,满脸笑容地说:“祝贺你,斯蒂芬,你有情妇啦。”
斯蒂芬明白朱利安是在讽刺自己,他瞪了朱利安一眼,说:“我让你来不是听你冷嘲热讽的。我是要你帮我想想办法。”
“办法?”朱利安冷笑了一声,“什么办法?结束你们关系的办法?让安娜不再爱你的办法?你自己恐怕也明白,爱情是个既紧张又可怕的小东西,它有两张脸,一黑一白;两个身体,一个光洁,一个粗糙;它甚至还长着一条黑色的尾巴呢。你踢它吧,用剑刺穿它吧,可它依然活着。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办法,反正在我看来任何‘办法’都只会让事情更糟糕。”
“那你的意思就是什么都不做咯?静观其变?还是坐以待毙?我可不愿意当安娜成为真正的布瓦伊夫人之后我们仍然保持现在的关系。”
“你究——竟——害怕什么?!”朱利安一字一顿地说。“害怕别人的议论还是害怕布瓦伊先生的怒火。安娜不是个青春期的女孩,她告诉你她爱你是因为她很真诚。斯蒂芬、斯蒂芬,你这样可不对。一个像安娜那样的女人说出‘我喜欢你’是很不容易的,你不应该一味考虑后果,你这样做是对她真诚的蔑视。不,斯蒂芬,你爱安娜吗?只想这一个问题——你爱她吗?”
斯蒂芬犹豫了,他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与安娜在一起很愉快,可这就是爱情吗?一个男人怎样爱一个女人,一个人怎样爱另一个人呢?思考之间某种铅水一样炽热的东西滴进了斯蒂芬的大脑,使它沉重疼痛起来,他的思绪混乱得像两条轨道上的车,尽管朝着同一个方向,鬼才知道它们会各自驶向哪里。
似乎是理解斯蒂芬的痛苦,朱利安把一只手按到他肩上,动作轻柔温存得象秋日的蜘蛛丝。
最终,斯蒂芬用低低的声音说:“我不知道……”
3
伊伦娜·塞奥罗斯接到布瓦伊夫妇婚宴请柬时的第一个想法是把它撕了。不幸之人对于他人的幸福总是发自心底的憎恨。她很不幸,工厂倒闭了,最后一点儿钱用来还债,身边守着一个生病的丈夫,全部收入都来自继子尼古拉那微薄的工资。尤其不幸的是这样的一个女人却偏偏拥有迷人的身姿和骄傲的性格。伊伦娜不愿意看安娜·布瓦伊获得自己羡慕的生活,她想撕了请柬,但突然一个念头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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