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稍稍惊异了一下,见景帝的眉峰已经蹙了起来,急忙低头遮掩住自己的失态,恭恭敬敬应承道:“奴才遵旨。”
苍天素此时刚回了亲王府,凳子还没坐热,又被叫到宫里去了,食不知味、味同嚼蜡地陪着景帝吃完一顿晚饭,揉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胃部打道回府了。
景帝晚间一直心不在焉,主意力不集中,苍天素自然也没有蠢到主动提及这件事,一顿饭吃完,苍天瑞落水的事情就这么轻飘飘被忽略过去了,再也没有被提及。
冬去春来,春去夏至,苍天素成人典礼的事情正式被提上日程,礼部却在选谁为他主持典礼的问题上犯了难。
按照民间行冠礼的惯例,都是由父亲或兄长在宗庙里主持成人仪式。
不过苍家情况比较特殊,苍国皇位继承一直是采取有能者居之的优胜劣汰法则,不比岳国从来都是嫡长子继承制,苍家亲情淡薄,皇帝也没有兴趣和精力花费大把时间给每个儿子都举行冠礼,这给谁办不给谁办就牵扯到某些大家心照不宣的微妙事情。
所以苍家一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代皇子中,大皇子由外祖或者舅舅主持成人典礼,以后各个皇子都由大皇子主持操办,皇帝在整个过程中直接不插手。
本来好好的,大家按照惯例来就可以了,但是落到苍天素头上就很有几分尴尬,别说他的生母艳姬自小被发卖给了人贩子,自个儿都不知道自个儿的父母到底在哪里,姓甚名谁,就算是知道了,堂堂皇家天胄也没有让个妓女的爹来主持成人冠礼的道理。
嗯,对,没错,苍天素虽然说白了也就是个妓女的儿子,但是抵不过人家身体里还有一半属于皇家最最尊贵的血脉,成人典礼是重中之重,艳姬一脉的亲属都没有插手的资格。
礼部尚书急得满脑门冒汗,好几天没合眼,咬咬牙跺跺脚,给皇帝上了折子,询问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二天,景帝抓着折子就把他叫了过去,神色淡淡的有几分不悦:“这种小事还需要朕给你长眼,朕每年万两银子养着礼部难道就养出来了一群猪?”
皇帝今天心情似乎不好,礼部尚书额头上的冷汗立刻就滚了下来,脑子急转,瞬间福至心灵,深深把头埋在地上道:“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臣恳请皇上恕罪一一臣已经想到了解决办法,宗室皇亲不计其数,大可以在其中选择出合适的人选代行此职责!”
苍景帝被勾起了几分兴致,似笑非笑,慵懒清贵:“哦,这倒是不失为一个办法,你有建议的人选吗?”
刚刚还沉浸在逃过一劫喜悦中的礼部尚书恨不能扇自己几个大嘴巴,这个问题结结实实难倒他了。
天天在这帮子权贵中周旋,苍家宗亲那一个个究竟是什么德行他又不是不知道,肥胖粗鄙不堪入目者有之,志大才疏见识浅薄者有之,能拿得出手又身份合适的还真没几个,仓促间他是大脑空空,死活想不出来。
这倒不怪皇室宗亲们不争气,实在是不能够争气,苍家代代骨子里都有着猜忌多疑的天性,亲兄弟尚且还要杀个精光,何况这些血缘已经稀薄了的,一旦需要动手自然是毫不留情、无所顾虑。
当周围一圈人都是肥头大耳的傻瓜蛋的时候,你不肯老老实实吃了睡睡了吃,非要不识好歹搞特立独行,迎来的只能是雪亮亮的屠刀。
脑海中千百张人脸飞一般闪过,沉默的时间有点长,让皇上干等着实在是大不敬,礼部尚书知道不能再拖了,硬着头皮说出了一个在他看来还算凑合的人选:“臣认为,大公主额驸段羽段将军人品端方,才能出众,又与大皇子交情笃厚,实在是不二人选……”
不知道皇上对这个办法怎么看,他说完忍不住撩起眼皮,这一看立刻被吓得三魂去了六魄,景帝似惊似怒,脸上的神情狰狞得可怕。
苍景澜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把几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尽数扫到地上,一个茶盅正正砸在他额头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呻吟,碎裂成几瓣,鲜血顺着额头汩汩下流。
寒意顺着尾缀蔓延到了发梢,礼部尚书顾不得疼痛,一个劲儿叩头请罪:“臣该死,臣罪该万死,求皇上饶命,求皇上饶命——”地上的陶瓷渣一次次刮割着伤口,也比不上内心弥漫开来的巨大恐惧。
“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心中的怒火像喷发的火山,他的理智节节败退、所剩无几,景帝深吸了一口气,仍然没有忍住,走上前去恶狠狠给了他一脚,鎏金的黑底帝王靴尖尖的鞋角正磕在尚书流血的伤口上。
景帝平日里也是弓马娴熟的人物,此时全力一脚过去,礼部尚书吐着血被踢到一边,两个原本想要上前来把人拉下去行刑的庞龙殿侍卫见皇帝火气仍然很大,立刻谨慎地停下了动作。
果然,苍景澜并不感到解恨,连着踩了好几脚,砸了两个龙泉斗彩瓷瓶,才一脸厌恶地挥手示意侍卫抓紧。
两个侍卫没有迟疑,动作迅速地上前,一人一边拖起惹得龙颜大怒的倒霉蛋,麻利地退出了大殿。
惨,真惨,堂堂礼部尚书让人劈头盖脸打得只剩下一口气,现在还有五十大板在等着他呢。也不知道这位到底能不能撑下来。
两个侍卫走的时候不忘把门关上,景帝呼吸粗重地跌坐在龙椅上,一拳重重砸中沈檀木的书桌,关节处的皮肉尽皆绽开,鲜血喷溅而出,落在桌面形成外凸的鲜红色圆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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