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伸出微颤的手指尽力去拾起每一张纸。
“蝶儿在你书房玩的时候偶然间发现的,她没当一回事,闲聊间说起。她还不懂事,可是我懂!等我看到这些纸,苏枚,你还想骗过谁去!”秦依终于落下泪来,“你怎么可以这样……你让我该如何自处……你混蛋……你就该滚得远远的!”
“师娘……”少年开口低唤,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乞求。
“没错。”秦依坐正了身子,拭去眼泪,“我就该告诉你师父,把你逐出门墙。十二楼丢不起这个人!”
少年忽然抬起了头:“师娘,师父他……还不知道么?”
“他知不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可没你这般不要脸!去和他说这种事。”秦依怒道,随后补充,“不过现在看来迟早是要说的。”
“师娘,师娘我求您,千万别告诉师父。”苏枚深深拜伏下去,哀求道,“此事是我的错,和师父无关,我……我会处理好此事,不会再让您为难的。求您给我个机会。”
秦依冷冷地注视了跪伏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半晌,忽然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去,行至门口,只丢下一句话:“那些纸,我指所有,烧了。”说罢,便不回头地走了出去。
苏枚直起腰,看着手中捏着的纸张,在周遭一片寒冷中,陷入死寂般的静默。
兰未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这样一幕,清冷的房间,苍白的少年,单薄的身姿,亘古寂然的长跪姿态。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过去把已然失神的少年拉了起来,行动间眼神扫到少年手中的纸张,又忍不住一声长叹。
这一叹,把苏枚叹回了魂,他楞楞看着眼前的人,努力了好一番,方才辨认出来,俯身下拜:“师伯。”
兰未拦住了他的动作,夺过他手上的纸,将少年按坐在椅子上。
“师伯您……”
“我都听到了。”兰未面沉如水,“没想到你……”他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苏枚垂下头去,从兰未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他两瓣失了血色的唇轻轻一动,似乎要说什么,最终却还是抿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办?”兰未毫不客气地问道。
“弟子……弟子会处理好的……请师伯宽宥数日。”少年轻轻地说道,声音里有着破碎和绝望。
“虽然你是他的爱徒,但是如果你处理不好这事,给他带来任何困扰,或者有辱十二楼的名声,那就别怪我手下无情了。”
“是,师伯。若牵累师父万一,弟子任杀任剐。”虽然是坐着,但苏枚还是深深俯下了身去。
过不几日,便是小年。楼里上下都一派过年的喜气洋洋,唯独苏枚有些格格不入。兰祈留意到这点,却也百思不得其解,正想着是否哪天招自家这个徒儿过来叙叙话,苏枚却自己登门求见来了。
秦依很没好脸色地把苏枚叫到书房,便离开了。兰祈正好在写字,临的是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苏枚乖巧地站在一边,垂手敛息不去打搅。
提笔收工,兰祈瞥了眼最近越来越无事不登三宝殿的徒弟,冷笑道:“苏公子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师父。”苏枚苦笑,上前大礼参下,跪地说明来意。
他说完之后,一时不闻兰祈开口,直到“啪”一声轻响,一滴墨汁自毫间滚落,砸在洁白的白鹿纸上,瞬间飞溅开,生生毁了一副好字。兰祈有些心烦意乱地把笔一丢,将纸团成一团。“你是说,你想下山?”
“是。”
“为什么这么突然?”
“师父,弟子自觉阅历太浅,所以想去江湖上走一走,看一看。”苏枚垂首,恭敬答道。
“是觉得为师,或这十二楼太束缚你了么?”兰祈忽然想起前两天秦依曾经说过的话来,不由便问了出来。
“当然不是,师父。弟子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苏枚情急辩道,“弟子只是觉得……弟子太没用了,这样下去只会拖累师父和十二楼。”
冠冕堂皇的理由,兰祈一时也没别的说辞好反对。他沉默了一下,继续问道:“那准备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苏枚的语调不自觉暗淡了下去。
兰祈蹙眉:“年也不过?”
冬日昼短,此时已近黄昏,天地一片昏茫。兰祈书房之中并无人掌灯,一时间四壁暝色,郁郁囿来。只余西向一扇窗下微茫的日光,和那半逆着光的少年。看不清眉眼,那在阴影中模糊的挺拔身姿,单薄却执拗,让人感受到一种孤单到甚至有些茫然的倔强,和坚持。这是自己的徒弟?兰祈刹那间有些陌生。
苏枚也在抬头望,落日昏影之中,兰祈那身白袍于茫茫之中突显,有些刺目。就是这样的身影,从十余年前第一次相见开始,就洒然无忌地占据了自己的全副心神、梦境和生命。一举手一投足,一扬眉一傲笑,一叩剑一举杯,一声责备一声赞叹,一份无奈一缕微笑……如今,要拜别了。掌心传来持续的刺痛,不用看,苏枚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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