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他们老爷同姓的阎魔鬼,眼睁睁地看着他一脸微笑带着浓烈煞气走向正厅,那样子像是来索命一样,根本没人敢上前阻拦。
走到厅前的台阶上,一个面容威严的高大中年男人便站在竖在门前,警惕万分地盯着谈更。
谈更微笑道:“蒯管家,别来无恙。上次我走之后,你的胳膊伤养好了没?”
蒯管家闻言心里一哆嗦,面上不露声色:“老爷已恭候少爷多时。”
话音未落,一阵疾风便刮了过来,蒯管家惨叫一声向厅里飞去,狠狠砸在地上,嘴唇被削去了,满脸溅血,嘶嚎从那唇亡齿未寒的嘴巴里冲出来,简直骇人至极。
谈更心道,谁是你家少爷?
踩上门槛,轻轻跳了过去,落地处顿时石屑飞溅。连坐在高处的谈万寿都打了个战栗,更别提他找来表诚意的一干亲戚,个个吓得跟石像一样。
谈更抬起眼在面色如纸的谈万寿脸上打了个转,眼神停留在谈万寿空了一只手臂的空荡荡袖管上。脑海里飞速转了一圈,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该叫你这老东西什么?”谈更低低笑着,“谈富商,抑或是——‘百里酩酊’前辈?”
谈万寿叹息一声,挥了挥手,僵硬坐在两边的亲属们如蒙大赦,个个屁滚尿流地往里屋逃去。
谈更向来和气的脸几乎扭曲成了门神狰狞的样貌,看得出来虽然他平时冷静自持,颇有君子风度,眼下看到不共戴天的大仇人,根本无法抑制住心里怒海狂涛般的愤怒。
“好,好啊——”谈更轻轻摇摇头,“素闻百里酩酊前辈年轻时当过镖师,而谈富商年轻时也做过镖师,真是......”
谈万寿——百里酩酊本来因重伤而灰败的脸色现下更触目惊心了:“我只是想......”
“本来我尚念你养育我六年,给我吃了六年饱饭闻了六年床被气味的恩情,只打算跟你一刀两断的,帮你取走马牌——简直是我极限了。没想到你竟然——去洗劫村庄?”
谈万寿抓住谈更说话的空当急说了句:“我只是想看看我失散多年的儿子现在足不足以保护好自己,能好好在江湖里活着,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戴着□□来见你一面。”
谈更仅剩的意念岌岌可危地压制着将眼前这人捅死的念头,听了这话,意念猛地土崩瓦解。
谈更怒极反笑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个,去害无辜的百姓?我现在可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破风镖’啊......嘿,现在简直更出名了。以我现在的武功,杀你这苟延残喘一脚踏在鬼门关里的老不死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谈万寿年轻时当着镖师的一腔热血,经过多少年荣华富贵的洗礼早就消失殆尽,见到儿子安好后,发觉自己随时会被踹上西天,那惜命的本性就露出来了。
谈万寿声音颤栗地急切说道:“谈更,是我错了,当年我不应该贪恋那些根本不属于商人的御赐权力,为了不惹那王爷生气杀了你娘的,你是我唯一的亲儿子啊!”
谈更闻言,怒火攻心:“原来当年你的正妻,是当年一个王爷的亲属?”又是王爷?谷王爷刚刚死了,栽赃到他身上来,当年也是因为哪个杀千刀的王爷,将他母亲害死了?
眼前的谈万寿忽然化作了一个恶鬼,阴恻恻地笑着,和头戴华冠的皇亲贵族推杯换盏,转眼就站在了娘亲面前,一声令下,看着她被行刑处死。
还是——人间最险恶残酷的骑木马驴之刑。
谈更一跃上了高座,掀开了谈万寿的锦帽,露出了包裹着重重绷带的头顶,这正是那一夜同百里酩酊交战时,谈更的“破风镖”穿透谈万寿的额头留下的窟窿。
“谈万寿,你不得好死。”谈更手里短剑一翻,削掉了谈万寿另一只胳膊。
眼前是一片血色,血花翻涌,娘亲惨叫着在血浪里挣扎,渐渐被吞噬。然后,一切堕入了无边的黑暗里。
谈万寿已经没有力气叫出来了,只翻着白眼,口吐血沫。
曾经的一代宗师,被自己的儿子恨了半辈子,如今因果报应,两双打遍天下无敌手虎虎生风的双拳连个全尸也没落成。
谈更双目无神地盯了谈万寿光秃秃的胳膊根半晌,放大的瞳仁缓缓转到了谈万寿青筋暴露的脖子上。看死人一样看了半天,谈更才道:“这走马牌,估计你也没用了。我今天留你一条狗命,反正你这种十恶不赦之人,终归是落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他脸上扬起一个惨白到极点的笑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步一个趔趄地走下高座,跨过半死不活的蒯管家,径直向外走去。
家丁们心惊胆战地目送着双眼空洞的谈更僵尸一样磕磕绊绊到了门外,拐进一条巷子里,沾了半边血的橘色袍子鲜艳如晚霞胭脂,映着那青白的脸,简直不似活人。
此时是五月中旬,江南天气闷热,今日却下了第一场大雨。
谈更浑身发冷,好像被掏空了五脏六腑抽干了血液,眼前天旋地转。雨点很快打湿了他全身,抬脚往前迈步,拖出一条长长的淡色血迹。
谈更忽然觉得,他曾经孤身仗剑走天涯,深夜怀想当年黯然神伤也好,借酒浇愁愁更愁也罢,都自己硬挺了过来。如今经历了一场血洗往年旧恨的事,心里决定再也不怨愤,真正放下时,却发现自己空然一身,茕茕孑立,连往后怎么活下去都不知道。
娘亲下黄泉了,师傅离开了,谈万寿在心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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