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隆冬腊月的时节,冷风吹得枯枝喇喇作响,众人皆是缩手弯腰急匆匆的走着,**鸣寺外头倒是一贯的人声鼎沸,卖各色杂货的,胭脂玩意儿,应有尽有。挨着庙门口不远处有个不大不小的摊位,一张旧木桌子,上头摆着一副砚台,几只毛笔,旁边搁着几摞各色纸张,有单独简素大红的,也有撒了金粉上去的。桌子后头坐着一个年轻人,二十岁上下的模样,身上穿了件半新不旧的净色长衫,前头虽然人来人往,生意却实在不怎么好。
“程先生,时候不早了,不妨收拾收拾回家去吧。”
程亦风抬头笑道:“如今这都到了年关下头,书春这行当却越发难做了,如今这人们可也有意思,都不想着买上一幅春联回去贴一贴么?”
“如今世道乱哟,前一阵子那马将军刚上任多少日子,这不又垮了台?听说啊,如今又来了位陆军长,家里头很是了不得的,倒也不知道这一位能在这儿管上多久。”
程亦风对这些一概是不甚上心的,微笑道:“不管是哪一位,同咱们又有什么干系呢?如今天色也不早,我便先回去了,回见了您。”
这摊子小,买卖也小,就连收拾打点起来也没什么琐碎事情,程亦风干的这行当,说起来倒也是极简单的。如今年关将至,他便在这**鸣寺外给人写写春联,卖卖字画。这一行有个极雅致的名字唤作“书春”,只是名头虽喊得好听,买卖却着实难做的很,一天下来也不过挣个六七毛钱。程亦风点点这一天的收成,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拢拢领口便开始往家里走。
这一条路是极繁华兴盛的,沿着西侧一直走下去,便是一条两旁皆是法国梧桐的青石板大路,时常可以瞧见打扮入时的太太小姐自汽车上窈窈窕窕的慢慢走下。程亦风见着这般情状总是不由怔上片刻,被冷风一打又醒过神来,咬了咬牙继续向前走着。
原先程亦风家的宅子也置在这一片,程父最喜欢的便是换上那套西装,打个极神的领结,配着皮鞋和手杖,慢悠悠的在这路边散上一会儿的步。家里的汽车分分刻刻都要擦拭的铮光锃亮,宛如那总理府外头停着的迎宾车一般。
现在想想这些,实在也没有什么意思,程亦风笑了笑,加快步子兜兜转转拐了几条巷子,直沿着一趟胡同快走到了底,停在了一处不甚起眼的黑门外头。推门而入之后有个梳着倭髻的老妈子迎了上来,笑着道:“少爷回来了,饭菜都妥当了,赶紧过来用吧。”
程亦风点点头,随手接过她递来的热帕子擦了两把手,随口问道:“爸爸呢?吃过了没有?”
陈妈道:“老爷已经用过饭了,还说让少爷用了饭就去一趟书房呢。”
程亦风笑道:“我知道了,咱们这就过去吃,免得让爸爸久等着我。”
程宅如今的房子实在算不上大,从外院走到书房也不过短短的几步而已,程亦风随意吃了两口就去了书房,敲门进去之后恭恭敬敬的问了声好,程父坐在前头的圈椅里缓缓抬起头来,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回来了?今儿个是不是又出去弄你那破烂摊子了?”
“是……”
“不长进的东西!天天就知道摆弄那些对联字画,咱们家如今已是这幅模样,你这样日日混迹于市井之间,难不成往后想让老父睡到那大街上去么!”
程亦风对于程父的轩然大怒早已习以为常,低着头站于一旁,一言不发的任由他数落。直到程父说的口干舌乏之后,见这儿子仍是那副诺诺的模样,更是觉得恨铁不成钢,重重的敲打了一下手边的桌案,厉声道:“从明儿个起,那摊子你别再鼓捣了,堂堂程家的少爷,就算是没落了,也不能到大马路上给我丢人现眼去!你给我听好了,还记不记得原先时常来往的那位洛伯伯?”
“自然是记得的。”
程父抬眼瞥了他一下,皱起眉头慢悠悠的说着,“倒还算他念着旧情分,过两日这东宁军校要收一批学生进去,我从他那儿求着通融了好一阵子,可算是办妥了下来,过两天就开学,你先准备着。”
程亦风声音仍是淡淡的,“儿子只怕不是那块材料。”
“混账!那你是什么材料?书春的材料不成?”程父咬着牙怒声骂道,一边重重的拍打着桌沿,“我们程家怎么出了你这样不成气候的儿子!我告诉你,这光是疏通打点就花去了五十块的现大洋,你若是敢不去,我大鞭子抽死你!只当我从没生过你这儿子!”
相比于程父的怒火滔天,程亦风则显得淡然了许多,知道这事已是无可回还的了,轻轻叹了口气后低声应下,“儿子知道了,爸爸请别生气了,我这就让陈妈帮着打点料理去。”
东宁军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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