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亦风恨得牙痒痒。
刚才陆长安说的倒是没冤枉了他,那一嗓子确是长了个嘴巴做做样子的。许是程亦风骨子里头的少爷气还真残留了少许,他就是觉得那高喊大叫的事儿实在不雅。
只是方才心里头却也不是存着躲懒打诨的心思,不过是不愿意迎合罢了。
谁想到这人的眼睛这么尖,耳朵这么利,竟将他拽了出来。
眼下正是天寒地冻的时节,程亦风身上的细绒长衫在这风中站得久了就显得有些单薄,被风刮得贴在他颀长的身上,显出几分文弱来。那听差站在他跟前,听着他一嗓子一嗓子的喊着“陆军长好”,自个儿一边掰着手指头记着数,一边喃喃的念叨着。
“六十五,六十六……”
四下的学生都已经被军官领着进了校门去,只余下程亦风一个人站在这凛冽寒风里,每喊一声,冷风就像长了脚一样拼了命的往他嗓子眼儿里钻,让人忍不住连连打着寒噤。
“哟,还喊着呢?喊了多少个了?”
不用瞧也知道,定是那陆军长又折回来了。
程亦风连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兀自重复着那四个字,心里头早将那陆长安骂了千百次。
听差见陆长安过来了,恭恭敬敬的小声笑,“报告军长,已经喊了整七十嗓儿了。”
陆长安笑着拿眼瞧着程亦风,点头说:“行啊,看你这身板子也是够单薄的,甭喊了,进去吧。”
他本是想着,程亦风这样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模样的人,听了这话必定是如获大释感激连连的了,谁知道程亦风却摇了摇头。
“多谢军长宽容厚爱,只不过军令如山,军长既然下了命令,我就应该老老实实的喊完才对。”程亦风不卑不亢,淡淡的说了这样一句。
陆长安一怔,没想到竟吃了这么个软钉子。
他可真是没清程亦风的品格,然而如此一来倒也不禁觉得这人倒有些硬气,心中油然生了几分好感出来,点头笑着说:“很好,既然你要坚持这样,那我刚才倒是有些惺惺作态了。你也不必对着他喊了,对着我再把这剩下的三十声儿喊足了便是。”说罢便随手打发了那听差,双手抱臂的站在程亦风面前,笑眯眯的看着他。
程亦风怔了一下,咬了咬牙便高喊道:“陆军长好!”
陆长安听得是十足的享受,看着眼前这人分明已经冻得有些瑟瑟,却仍是要强的不肯失了面子,清朗温润的嗓音里头夹杂了一丝隐隐可现的沙哑,态度虽是装的极恭敬,可是眼睛里头分明透着一股子不服。
他自个儿是穿着军服呢子大衣,踩着高筒马靴,自然不觉得寒意袭人,只是看着面前的程亦风嘴唇越发有些颤颤,陆长安心里头竟莫名生出一股子快意来。
要同我作对,也需看看你自个儿的分量才成。
程亦风这头好容易喊完了这一百下子,咬着牙问陆长安,“陆军长,这下可以了么?”
陆长安笑着点了点头,“很好很好,往后千万要记着教训,可莫要再让我逮着错处去,你这一次我可以轻饶,倘若一而再再而三,我可就要好好的罚你了。”
他这个罚字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嗓音压的极低,绵绵沉沉间自有一股子暧昧味道,听得程亦风心头一抖,低头应了一声。
陆长安又问:“你叫什么?”
程亦风已经吃过一次亏,自然不会端着架子,“报告军长,学生姓程,名亦风。”
“倒是个好名字,听着很衬你这个人。”陆长安笑了笑,十分亲切和蔼的模样,又叫过刚才的那个听差,吩咐道,“去将他带到罗队长那儿去,安排一下宿舍,这天寒地冻的,怎么一直让人站在外头呢。”
听差心想,若不是大军长你要在这儿同他说话,人不早早的就放进去了?只是这话却是借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说出口的,只忙不迭的应了,就要领着程亦风向里头走去。
程亦风前脚刚走了两步,便听陆长安笑道:“怎么?从长官跟前就这么大喇喇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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