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吩咐卫延等人暗中监视,只派林升继续和那商人接洽,成交所得的银票则封存起来,每一笔都有详细记录。至于保举左淳,则因他称病休养,秦太岳也就没有再提下文。
此时从内阁到京师百官,还都没人把新成立的西厂放在心上。因沈徽将这个机构设在内廷,由容与提督,众人便都理所当然的认为,是为方便内廷集中管理、采买诸多事宜而特设的。
却哪里得想到,这会是个隶属皇帝的特务机构,更料不到那群被贬斥的侍卫会被收编进去,诚如沈徽所言,还没到时间,一切只合在暗处进行。
至于满朝文武眼下最关注的,也不外乎即将到来的帝后大婚,这一桩事而已。
天授二年六月初十,皇帝告祭天地、太庙、奉先殿,于太和殿内正中南向设节案,殿前设法驾卤薄,东南檐下设中和韶乐,丹墀中道左右陈列仗马,迎皇后秦氏入宫行册立礼。
一系列繁复的礼制全都走完,直到酉时三刻,帝后方才面对面,坐于乾清宫内行合卺礼。
晚间则在太和殿排设筵席,秦太岳及王公们的宴桌,分设在皇帝宝座的东西两侧,丹陛上是二品以上诸世爵暨侍卫等席,丹墀下左右排列三品以下文武百官席,西首处则设坐用以招待外国使臣。
盛宴结束,帝后回内廷乾清宫。到了这会儿,连同容与在内的阖宫宫人们才算忙碌完毕,可以略微放松的休整一晚。
容与体恤下情,知道皇上大婚司礼监最为辛苦,便特地自备了银子,让膳房做一桌好酒好菜,慰劳少监奉御们,也算是另开一桌喜宴。
不过等传喜等人邀他前去时,他却推说连日忙碌,伤口处隐隐又有点发作,想早些回去休息。传喜听完,颇为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背着手含笑去了。
容与倒没扯谎,这一日折腾下来,他确实疲惫不堪,加之才刚伤愈,难免更觉心力不济。回到房里,绷紧的神经一时还没放松,倒是难以成眠,只好又翻身坐起,寻了本书在灯下闲看。
芳汀推门而入时,见他还在伏案,不由调侃道,“总是这么用功,不去考状元真是可惜了。”
容与抬头一笑,“我不过是指望文字催眠罢了。”因看她脸上也有倦意,于是笑问,“怎么还不歇着,又跑来找我?”
芳汀一脸神神秘秘,特意压低了声气,“哪里睡得下,乾清宫里出了大新文,明儿一早还不知怎么折腾,过不过得去呢。”
容与登时蹙了蹙眉,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芳汀眉飞色舞道,“起先一切都还顺遂,到了吃子孙饽饽的时候,按理是该咬一口,全福太太问一句生不生,娘娘答生也就完了。谁知也不知御膳房的人开了什么小差,那饺子馅竟是熟了的。更有咱们这位皇后主子,也忒实在了些,竟脱口说不是生的……”
这话在大婚时说出口,确是有几分不吉利。容与自是不信这些的,只觉得秦若臻的第一反应也太快了,如何连遮掩都不会。
“说完,娘娘也有些后悔了,这大喜的节骨眼儿,哪有当着满殿人,当着皇上说不生的。眼瞅着就要哭出来,幸亏襄国公太太反应快,说了句,娘娘说不是熟的,这回答倒也有趣儿,妾身做了这些年全福人儿,还是头一遭听,可见娘娘自不同于寻常人,这意思到了咱们也就懂了,这才把事儿圆过去的。”
容与想象当时情景,只问,“那皇上呢,皇上有何反应?”
“当然是不大高兴,不过你知道,万岁爷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外人哪里轻易瞧得出,只是我见他藏袖子里的手握了握,就猜到他心里还是不满的。也难怪,男人嘛,哪有听见新婚妻子说不生,还能开怀的。”
容与默默点头,不知是在安慰芳汀,还是在安慰自己,“也不见得,皇上心胸开阔,不会为些许小事计较,娘娘新婚难免紧张,说错话也没什么的。”
“我瞧未必是紧张说错的,倒像是赌气。那馅子端出来时我们查验过,确凿是煮过了时候,要说全熟也不至于,谁教她赶的不巧……”芳汀摇摇头,叹息一声,“依我看呐,多半是自己先气着了!只怕明儿想起来,得为这个开销几个御膳房的人。”
这是后话了,容与自然也想得到,做事的人不经心,被责罚也在所难。只是为了一只饺子,葬送几条性命,这样的事,在他这里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罢了,就算是个小插曲吧,并不影响大喜的日子,娘娘兴许也那么在意。”
“这你可就太不了解女人了……”芳汀笑起来,“女人呐,最容易想多,怕就怕,她以为是皇上授意,从此疑惑起来,那可就是夫妻离心离德的大事了。”
容与琢磨着这话,心道除非秦若臻也察觉出,沈徽对秦太岳不满,才会心生疑虑。然而可能性不大,迄今为止沈徽没有任何动作,对秦太岳堪称优容有加,秦若臻又一心系在沈徽身上,不至于觉出问题,但借机发难,整治内宫中人立威,确是极有可能。
他这头在想怎生应对,不防芳汀见他沉默,却是想歪了,因方才她说了句容与不懂女人,这会子再回味,便觉得是大大的失言,好似故意提醒人家是内侍一般。
芳汀自顾自朝他摆手,“我可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说你还年轻,想不到夫妻之间那点子事儿……”
顿住话,惊觉自己越描越黑,她瞠目站在原地,整个人手足无措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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