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后寒心里长叹一声,得了,这话一出,两方定是谁也不会轻易罢休了。
果不其然,武臣阵列立刻跳出一个人,中气十足地先是大喝了一嗓子,震住场面,继而指着那蓝袍儒须文官就开始人身攻击,他俩实是早有不和,在这儿借机发挥。
两方阵营迅速拉开架势,进入角色,文官死死咬住被打死的那个寒门子弟的悲惨经历不放,个个儿表现的都好像那倒霉鬼是自己一样。武将只好另取角度,先说文人事儿多,就爱找茬,没理也要辩三分。
场面登时唾沫横飞,嘈杂不堪。
禾后寒却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站着,一声不吱。
直到有一个武将压不住火气,大吼了一嗓子:“干你娘!”
大殿里唰地静了,好像所有人都被突兀地掐住了脖子。
德和殿里嗡嗡地转了两道回音。
禾后寒的耳朵里总算消停了,心中暗暗总结:武将胜在嗓门大,文臣胜在语句长。
崇渊啪地往下扔了一个折子,砸在大殿崭亮的地砖上。
众官的冷汗就下来了。
崇渊冷冷地道:“刚才谁出言不逊,出去领二十大板。”
等那武将鬼哭狼嚎地在殿外受了刑,殿内静悄悄的再也没人敢吵闹。
崇渊突然将眼神锁在禾后寒身上,禾后寒内心一惊,刚想到点什么——就听崇渊轻描淡写地说:“禾爱卿,你说这荣嘉原该怎么处置?是像李尚书说的一命偿一命,还是像方副将说的,看在平元将军的份上饶他一次,将功赎罪?”
禾后寒心中猛地一震,霎时想通了,他侧头看向荣嘉禄,他们二人中间只隔了几步,却划分出一道鲜明而不可逾越的分界线。
荣嘉禄也蓦地看向他,两人视线一交汇,同时意识到——皇帝知道了。
禾后寒脑中念头急转,看皇帝这架势,恐怕不是知道一天两天了,搞不好这一场戏都是做给他们看得……谁知道那个关键的被争抢的女子是哪来的?崇渊还在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他若是说从轻处置,皇帝一定不会再让他二人同时留在朝中……他若是说一命偿一命,那么皇帝一定会真的这么办!他就彻底和荣家划成了两派……
禾后寒后背冒出冷汗,他咬牙道:“臣以为……荣家三代忠臣,代代出猛将,平元将军更是屡立战功……万望皇上三思……能给荣嘉原戴罪立功的机会。”
大殿里安静极了,禾后寒强挺着看了崇渊一眼,小皇帝垂着眼睛,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看见崇渊慢慢分开薄薄的唇,道:“那便照丞相说的办吧。”
皇帝继续说:“传朕旨意——七日后,命平元将军与其弟荣嘉原率三万兵回氏州,驻守边关,抵抗空北。”
他顿了顿,又说:“京城禁卫军统领之位移交方亦信方副将,俸禄升一级。”
殿内安静极了,很多大臣想不通事情怎么会一下子上升到了外派将军的层面上。荣家刚刚掌权不久就毫无征兆地被方家分走了兵权,着实让人费解。众臣只能感叹时局莫测,尔等凡夫俗子猜不透天家心思。
荣嘉禄临行的那天,禾后寒作为文臣百官的代表,站在高台之上,念了一篇送行词。
这是数月以来他二人第一次光明正大对视,禾后寒静静凝视着荣嘉禄一身冷光簌簌的甲胄,轻轻动了动嘴唇:师兄走好。
荣嘉禄似乎是笑了笑,又仿佛并未看他,禾后寒心里一酸,他从前那般爱笑,无论何时禾后寒看他,他都在对着他笑,宠溺的笑温柔的笑满足的笑,如今他却好似已经不习惯去笑了。
荣嘉禄没有再看他,而是调转马头向前去了。
一如当年离开连谷山川,离开十三岁的小师弟,离开那些不舍的时光。
独身一人,远赴边关。
又是不知多少年的分别。
不得相见,不得相聚。
丞相有何图(上)
安正二年,帝纳丞相议,改赋税制。削减氏肃苑三州农税两成,增加通宛宜帛冬五州商税三成。其年国库收额较往年提高约计二成。
安正三年,帝改科考制,缩短间隔,五年改为三年一考,寒门子弟取消会试费。时年朝廷新政迭出,禾相清廉之名既成,朝堂风气严明,一派欣欣向荣。
安正四年,帝年满十六,各地大选秀女入宫。
春夏秋冬,寒暑交织,大雁南飞,燕归来。
三年一晃而过。
真是一眨眼的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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