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铜塘街。
常宵楼。
二楼雅间。
几人相对而坐,衣着布料简单,却看得出做工精致,举手投足颇有些官场之风。
当中一年轻男子着浅色衣衫,坐于窗边,外边京城秋天的阳光毫不吝啬地铺满瓦楞,他漫不经心地听着另外几人说话。
一白面儒生道:“按舜朝例律,太子十三岁就可纳妾,皇帝十五岁便可立后。如今各地选上数百名秀女,皇上却一直以其政事繁多,边疆局势动荡为由推脱,不肯纳妃,你们说这怎么办?”
另一中年人放下茶杯,摸了摸下颌胡须,也接道:“却是奇怪。如今皇上年满十六,却连一侍寝的嫔妃都没有,这在以前可是从未有过的,皇室血脉本就单薄,这事儿耽搁不得。”
旁边还有一个瘦脸男人摇头晃脑地说:“怎么没有先例,南分二十年,不是有一代储君天生道骨,十几岁时候就入了深山道观?他自然是没纳过妃。”
最先说话那白面儒生立刻笑道:“那都是两百多年的事儿了!”说罢又正色道:“皇帝再不纳妃,恐怕民间就要多嘴了……如今已有不少大臣或忧心忡忡或疑虑重重……禾相,您说该怎么办?”几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一直没说话的那年轻男子。
他看似年龄最轻,一开口说话却最有分量。
自然是禾后寒。
只听他慢条斯理地道:“皇上一意孤行不肯充实后宫,今年春天上来的数百秀女,皆被分为宫女。至今后宫空虚,这仅以国事繁忙为说辞远远不够。”
另几人连连点头,随声附和。
禾后寒继续总结:“早几年朝廷事多,赋税改革,科举也改革,皇上年龄也尚小,不提也罢。但如今舜朝政局稳定边关有荣家镇守,一时半会儿还不至于陷入乱世。皇帝却总以政事繁忙,忧虑战事为搪塞之词,不肯纳妃,着实叫你我一干臣子担忧。”
他神色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点忧虑,体贴而体谅地扫视一圈。
那几人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禾后寒晓得众臣心思,着急的官员不过因为自己家女儿正在适龄,怕耽误了年华,才急着要送入宫里。
他其实并不想管这件事。
其一,崇渊有许多处事他难以理解,猜不透也想不清,但那些事总会在未来的某一刻显现出皇帝的智慧。
其二,就是禾后寒的私心了。这三年江盛没少旁敲侧击,跃跃欲试,他自然不再如三年前那般懵懂,也对皇帝那一夜出格之举愈加小心谨慎,惹上江盛此人已叫他后悔不迭,若一不小心同皇帝之间的关系迈错一步……禾后寒想都不敢想。
他这几年总是在尽力避免对于崇渊私情的涉及。
因而很久以来禾后寒都对皇帝不纳后宫一事不置一词,颇有点放任自流的架势。
众臣以他为首,皇帝不配合,丞相又带头回避,任一干臣子心焦难耐写断了笔杆子也无可奈何。这事就玄而又玄,悬而又悬,拖到了现在。
他今日应邀坐到这里听这几位大臣说话,心中明白这不能再拖了——哪里有一届秀女统统发配为宫女的,朝中几名重臣的女儿吃不得这个苦,这个先例也开的有些偏颇。
他作为一朝丞相,不能再这般不闻不问了,不说同众文臣联表上书,也至少要有个回应。
禾后寒心中长叹,道:“本相心中有数,这几日便会同皇上提及此事,各位大人暂且回去罢。”
那几人面露喜色,连忙行礼道:“丞相辛苦了。”一边又逢迎道:“丞相高风亮节,深明大义,真乃我等榜样。”
禾后寒略一挥手,道:“你我同朝为官,为我皇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当不辞辛劳。”
几人又客套半天才出了门离去。
禾后寒却又坐了回去,靠着椅背看楼下,熙熙攘攘的人流,纷纷杂杂的叫卖,秋日艳阳当空,京城繁华。
他心中思绪繁乱,他何尝不想让崇渊纳妃,纳过妃子,有了太子,便该立后了,立过后,就没有先皇的遗旨压着他了,他便自由了……可娶妻可辞官。
他一下子想到三年前禾凝凝生女儿的时候,难产了一个白天才被那张太医救过来,当时他疑虑不已,过后好久都耿耿于怀……禾后寒想起禾凝凝,不禁惆怅地叹了口气,去年禾凝凝怀了第二胎又是难产,张太医做了万全准备却没保住孩子,那一块血糊糊的肉团叫禾凝凝伤心了好久,弄得禾后寒现在一想起来还有点心疼。
他思绪有点飘远。
就见两扇精雕细琢的桐木们“吱呀”一声被人推了开。
禾后寒头也不抬就知道是谁,这雅间是他包下来的,除了偶尔朝中大臣过来探话,也就只有这酒楼的老板了。
禾后寒抿了口茶,随口道:“江门主……不,在这儿应该叫你江老板,怎的今天闲来巡视了?”
江盛笑眯眯地用胳膊顶上门扉,手上拖了个琉璃食盘,外头阳光一晃,莹润剔透的丸子盛在七彩光泽中,好似从天庭盗来的佳肴。他几步过来把食盘放在禾后寒面前,殷切地说:“瑞声来尝尝,在下新找来的厨子,做甜品一绝。”
禾后寒相信江盛的眼光——他简直是一个战无不胜的投机者,譬如这常宵楼,短短两年就在京城这遍地酒楼客栈的地界站稳了脚,更凭借其新奇的摆设和器具一跃成为宴客首选。再譬如同期建造的金河深客栈,与常宵酒楼形成利益链——你来我的酒楼吃饭,我就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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